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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陳叔回了:「小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這也是『她』告訴你的?」
周珩微笑道:「現在是我在問你。而且你剛不是說有事問你嗎,怎麼,不想回答?」
「不是。」陳叔的語氣有些虛,卻沒有繼續垂死掙扎,到了這個地步,他心裡也有數,周珩怕是已經知道七七八八了,就算他不吐露實情,她早晚也能拼湊完整。
周珩等了一會兒,陳叔說道:「當年,的確是我開車送小姐去的。」
周珩眯了眯眼,注意到陳叔的措辭,他說「小姐」,而非「你」或是「她」,這個小姐既可以指她,也可以指「她」,她反倒不好在這個問題上刨根問底了。
「去做什麼?」周珩問道。
陳叔深吸一口氣:「是先生吩咐,讓小姐去那邊取一件東西。」
取東西?
周珩心思飛快地轉起來,很快想起她和周楠申的某次對峙,就是針對帳本展開的。
當時她就已經大概知道,周楠申和許長尋都想殺梁琦滅口,但在滅口之前,他們都想得到帳本,還要防著落在對方手裡,兩人勾心鬥角了好幾個回合,最終帳本還是落在周楠申的手裡。
這麼看來,應該是「周珩」拿走的。
若這番分析沒錯,這一手倒是有點出人意料,恐怕連許長尋都想不到,周楠申會將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來完成。
當然,周楠申的女兒絕不能用「小女孩」來形容。
而且要確定這件事,還缺一個時間。
周珩問:「是哪一天,什麼時間?」
「就是……」陳叔措辭道:「十一年前,小白樓出事的那天。我們是傍晚之前趕到的。」
果然。
周珩閉了閉眼,心裡一下子沉到了底。
她心裡頓時生出許多想像,也腦補出很多不願相信的可能性。
可她知道此時自己不能亂,她還需要一些關鍵信息。
周珩繼續問:「事發時,天已經黑了。傍晚之前趕到,這就說明,你們見到梁琦了。但有件事很奇怪,為什麼袁生三人,好像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一樣?你們,是秘密進行的,沒有通知任何人。」
陳叔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說:「是。」
周珩沉默了。
按照時間來推斷,陳叔和「周珩」應該是最後見到梁琦的人。
他們聊了什麼,是梁琦痛痛快快就將帳本交出去了,還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趁機和他們談了筆交易?
然後呢,梁琦又為什麼中毒身亡?
是……「周珩」下的手?
她忽然覺得荒謬極了,倒不是否定「周珩」的能力,而是不敢相信周楠申會將這麼重要的任務交代一個十一歲的女孩手裡,他就不怕出紕漏嗎,不怕「周珩」玩不過梁琦,反被控制。
甚至於,萬一逼急了梁琦,她還有可能傷害「周珩」。
思及此,周珩聲音非常輕的問:「那是誰動的手,你,還是『她』。」
這一次,陳叔安靜了一分鐘。
車子平穩地駛入長豐集團的地下車庫,拐了幾次彎,停在停車位上。
等停穩了,陳叔才看向後照鏡,周珩一直死死的盯著他,顯然是不得到答案不會罷休。
陳叔沒有躲避,而是說:「臨走之前,先生只說讓我護送小姐來去平安,沒有給我其他任務,我也不會自作主張去做這件事。」
這一瞬間,周珩是相信他的話的。
可既然不是他,那就只剩下「周珩」了。
周珩心裡一緊,有些記憶又開始回放,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一次質問周楠申,殺死梁琦的兇手,周楠申是這樣說的:
——「你被接回來不久,『周珩』就來到我面前,問我,要是有一天我發現她做錯事了,會不會處罰她?」
——「我從沒見她那個樣子,就問『你做錯了什麼』。她說,『我好像一不小心,弄死人了。』」
一不小心,弄死人了。
當時的她自然不會信,她只覺得可笑,竟然用這種模稜兩可的說法,將梁琦的死推到一個同樣已經死掉,且當時只有十一歲的女孩身上。
那之後,周楠申又說了一些寬慰的話,什麼人一輩子都是這樣,稀里糊塗過完,還有讓她放手,就當放過自己,不要鑽牛角尖。
而這番話如今回憶起來,卻好像有兩種解釋,一種,是說給「周琅」聽的,而另一種,則是說給「周珩」聽的。
——放過自己,不要深究了。
周珩低下頭,有一個瞬間覺得自己要瘋了。
她心裡也跟著生出兩種可能,兩個故事版本:
一種,她是「周琅」,殺母兇手就是「周珩」,結果「周珩」死於她策劃的綁架案,她早就報仇了。
而另一種,她是「周珩」,她分裂出一重人格,自以為是「周琅」,又被周家安排變成「周珩」,她一直以為的生母,是死在她的手裡,她找了十幾年的仇人,就是她自己……
她要瘋了。
真的要瘋了。
無論是這兩個故事的哪一個版本,在十一年前,這件事加上綁架案的衝擊,都夠她分裂一百次了。
周珩沉沉的閉上眼,一手用力抓著座椅,幾乎就要叫出來。
可就在這時,陳叔的聲音忽然飄了過來:「先生交代小姐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可以肯定,先生沒有給小姐下達任何殺人滅口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