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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從芸後來又送了茶進來,卻沒有立刻離開, 好像要說什麼。
直到周珩抬眼看她。
周珩的眼底有些紅血絲,還有肉眼可見的疲倦, 可她的目光卻是冰冷且兇狠的,有些滲人。
而蔣從芸在看到她拿回來這麼多東西後, 也大約猜到了什麼, 卻不知道如何問。
片刻後,周珩等得不耐煩了, 這樣說道:「以後這間書房歸我了, 我不在的時候, 你們不要進來, 不要弄亂我的東西。」
蔣從芸應了,跟著問:「這些都是你爸留給你的?你是怎麼找到的?」
周珩沒回,卻因為蔣從芸提到周楠申而想起另一茬兒。
但其實那件事她已經有答案了, 只是需要一個求證罷了。
周珩問:「十六年前, 周楠申讓我去小白樓傳話,除了訓練我之外,也是為了讓我親眼看著害我生母的人怎麼死?」
蔣從芸:「你……你都知道了?」
周珩說:「他留了一塊硬碟, 裡面有我和柳婧住的那棟房子的監控視頻。」
已經無需描述更多, 蔣從芸頓時有些慌了。
蔣從芸有些想不通周楠申留這些東西做什麼, 難道還嫌周珩受的刺激不夠多,想要再推一把,讓她也瘋掉?
不,周珩不會瘋,她會……
也不對啊,周珩現在好好的,沒有像過去一樣,受了刺激就生大病,病好了就把一切都忘了。
難道,難道周楠申到最後都還想著,要將周珩培養成魔鬼一樣的人物?
仇恨和憤怒會徹底將一個人洗腦,令這個人性情大變。
真要是那樣,那……
一時間,蔣從芸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只問:「你看上去還是很累,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你覺得我睡得著麼?」周珩反問。
蔣從芸詞窮了。
周珩掃過她,放下手裡的東西,靠著椅背,倏地笑了:「你是怕我變成怪物,你們勸不動,攔不住,會不顧一切的將所有人都拉進地獄麼?」
此時此刻,迴蕩在周珩耳邊的,正是許景燁講的那個故事——小白樓里,梁琦指著十一歲的周珩,問陳叔:「周楠申在做什麼,他是在養怪物嗎!」
二十多年前的梁琦,大概怎麼都不會想到,有一天,她會親自去小白樓送她一程。
是啊,她大概快要變成怪物了,可造成這一切的不只是周楠申,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份。
蔣從芸臉色變了,但也沒有否認,周珩說中了她心裡的擔憂。
周珩撐著頭,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又道:「我不會中計的,就算我心理扭曲,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療傷,我也不會用這種方式毀掉自己。跟我有血緣關係的人,除了的生母,沒有一個是愛我的,那我更要自愛了。」
蔣從芸試圖解釋道:「當年的事,其實你爸已經儘量在補償了。他對梁峰下手,又讓梁琦去小白樓,他能做到這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然而說到這裡,蔣從芸卻自己停了,她實在編不下去,更無法面對周珩臉上逐漸浮出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
周珩緩慢地吸了口氣,用一種非常平和的語調,這樣陳述道:「選擇做掉梁峰,是因為兩點:一,梁峰當時只是周楠申的一條狗,可他自作主張,反咬了周楠申一口。那三個畜生強占我生母,還侮辱我,雖然會用其他條件安撫周楠申,但身為男人,他們也都明白這是一種屈辱,會在暗地裡嘲笑他,鄙視他,進而更親近梁峰。」
「二,就像你之前說的一樣,梁峰主意太正,太多,狼子野心逐漸顯露,周楠申和許長尋意識到養虎為患,都容不得他,只是還缺少一個契機。而我生母的事,就剛好是做掉梁峰的藉口。」
說到這,周珩又一次笑了,帶著無盡的譏諷:「如果他真的是一個有血性的男人,就會選擇最直接的方式,拿一把刀捅死那三個人。這對他來說並不難,他有很多機會。絕不是像後來那樣,跟他們一直保持合作關係,還在聚會上一起談笑風生,一邊承受著他們在背後的嘲笑,一邊享受著這件屈辱的往事給他帶來的巨額回報,就是從未想過這些東西都是建立在我生母的血淚上。當然,你們也可以解釋說他是在忍辱負重,問題是這麼多年了,他就真的沒有機會把事情辦了麼?這種以隱忍做藉口的逃避方式,就只能說明他的自私、無情、懦弱。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死了,也就省得髒了我的手。」
蔣從芸離開周珩的房間後,心裡仍在慌神。
這次她是真的怕了,從心底感受到恐懼,而那些恐懼還在不斷擴散,變成黑洞要將她吞噬掉。
就在剛才,蔣從芸看到了周珩眼底的成算,那是篤定的,胸有成竹的,不帶一絲感情的。
蔣從芸完全相信,此時的周珩一定可以讓周家轉危為安,但同樣的,她也絕對能豁出去一切,包括她自己。
當所有人和事都變為她的工具和棋子,她就可以做到毫不在乎的扔出去。
以前的周珩,最大的弱點就是她自己的心結,而現在的她,連這唯一的弱點都沒了。
最恐怖的是,哪怕有人用柳婧要挾她,可能都不會起到什麼效果。她是恨那些傷害柳婧的人,但她和柳婧並沒有建立深厚的養育之情。
一個人若真到了無情無義的份上,她要做一件事,那是誰都攔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