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頁
有時候事情並不複雜,只是人心裡有道坎兒過不去,若是能有根拐杖支撐著,能有人扶一把,興許就能快一點。
周珩很快擺出一副知心聽眾的模樣,專注且認真,許景昕見了,不禁笑了笑,隨即說:「我們談完事情之後,就在酒店門口,見到了以前的朋友,也是同事。還有,我過去訓練過的那隻警犬。是它先聞到我的氣味,把我認出來了。」
說不驚訝是騙人的,可周珩已經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此時需要照顧的不是她,而是眼前這個陷入過去夾縫的男人。
那些不是回憶,而是他二十幾年的人生,是他現在這個性格的主要成因,無法否定,也不能否定。
周珩吸了口氣,她又一次站起身,這一次直接坐在許景昕旁邊。
他沒動,依然維持著平和的表情,可細微的肢體語言卻將他的情緒波動暴露了。
周珩挨的很近,聲音也很低:「你說的同事,是不是你之前提過的,等結束任務回去,就答應做你女朋友的那個?」
許景昕有些意外周珩的洞察力:「除了她,還有我最好的朋友、隊友,他叫陸儼,執行任務那天是我們一起去的。」
周珩張了張嘴,本想再提問題,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其實她已經猜到大概了。
許景昕似乎還有傾訴的欲望,接著又道:「其實我比誰看的都清楚,陸儼一直喜歡薛芃,薛芃很信任他,如無意外,他們最終會走到一起。只不過薛芃在感情上慢熱、遲鈍,不喜歡改變,不想打破原有的相處模式。而陸儼,他太會為人著想,在感情上也有點保守,害怕邁出那一步,連朋友都做不了。至於我麼,就在他們的關係達到一個平衡點時,試圖趁虛而入。」
這番話落地,許景昕輕輕眨了下眼睛,在周珩這個角度,對著他的側臉,剛好看到他睫毛在顫動。
然後,他轉過頭來,微微笑了。
這樣的感覺是很奇特的,周珩看著他的眼睛,不僅看到了一些對過去美好的回味,也有唏噓。
其實許景昕描述的故事非常簡單,而且平凡普通,沒有任何跌宕起伏,可這樣的世界卻是周珩感到陌生的,她也無法想像。
尤其是,當她聽到許景昕講述過去的情感拉扯,那有一種起伏難定的心境。
周珩還記得,她上一次就問過許景昕,他喜歡那個人麼?
現在她知道了,那個人叫薛芃。
許景昕問,如何界定「喜歡」二字。
她意識到,他或許還不明白男女之情,倒不是因為有多純情,大概只是還沒開竅。
她又問他,想跟那個人睡覺麼?
男人和女人對異性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女人或許可以停留在精神層面,會欣賞多一些,但男人潛意識中的最終目的就只有一個,無論他們嘴上說得多好聽,骨子裡都是希望占有。
周珩挪開目光,聲音很低的說:「如果不是那次變故,你現在應該和那個叫薛芃的在交往,你的職位會上升,以你的能力,在禁毒支隊一定會有建樹,會得到重用。」
如果真是那樣,那她也不會認識這個男人,此刻他們也不會坐在這裡說話,她大概也不會這麼快就發現柳婧的身份,不會意識到自己病得有多嚴重,不會……
周珩腦海中閃過一連好幾個假設,直到許景昕打斷她的思路:「這件事我後來非常冷靜客觀的分析過,如果我當初歸隊了,那麼現在的我們應該早就分手了。我會升職,大概也會為自己的婚姻鋪路,答應讓隊友們的介紹,娶一個願意接受我工作性質的女人。這就意味著聚少離多,對方要為家庭多犧牲一些。」
「那愛情呢,沒有嚮往或是憧憬過麼?」周珩脫口而出,只是剛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以他們的經歷,愛情簡直就是浮雲一樣的存在。
許景昕笑道:「自然也是有的,不過是在青春期荷爾蒙最躁動的時候,後來過了也就過了。」
這話落地,隔了兩秒,許景昕又問:「你呢?」
周珩下意識看向他,剛好對上近在咫尺的那雙帶笑的眼睛,對視了一瞬,她又錯開,看向他處,說:「也許有吧,雖然我不記得十幾歲時和『周珩』還有許景燁的那些細節,但我想,我那時候應該是受他吸引的。」
一陣沉默,兩人都沒有說話。
就在周珩打算換個話題的時候,卻聽許景昕說:「十幾歲的事不記得了,那後來在歐洲呢?你跟程崎。」
周珩回憶了片刻,才說:「那是一種就快要淹死了,卻僥倖抓到一片木板的感覺。我當時覺得自己被放逐了,被放棄了,可能最終結果就是徹底瘋掉,或者像是我母親一樣,病死在一棟陌生的房子裡。我甚至覺得安妮總有一天會接到周家的命令,將我處置掉。那時候沒有人關心我的死活,連眾所周知深愛著『周珩』的許景燁也沒有問過一句,似乎每個人都默認了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只有程崎,他來看過我。」
許景昕安靜的聽著,也試圖勾勒出那樣的場景,卻不由得想到自己躺在醫院裡,任人宰割,叫天天不應的那段日子。
真是驚人的相似,他也是自生自滅的那個,能不能爬起來全靠自己,而且似乎所有人都默認這樣的處理方式。
許景昕深吸口氣,又問:「那後來呢,你回來以後,和他似乎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