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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連蕭愣了愣,下意識看看丁宣的反應。
丁宣沒有反應,盯著他的小黃鴨,攥著連蕭的手,跟以往每天一樣,對家裡少了個人還是多了個人漠不關心。
就好像耳朵里有著什麼阻擋聲源的閥門,誰也不知道他的閥門什麼時候打開、什麼時候閉合;到底是真的聽不見,還是聽見了但是不去思考。
反正他看起來絲毫也不關心這個誰都能猜到主角是誰的話題。
丁宣耳朵里聽見的聲音,是不是跟別人不一樣?
連蕭突然想到。
比如他聽見老爸說的是一句話,丁宣聽見的會不會是一串嘰里咕嚕的咒語?
就像人聽不懂鴨子叫,鴨子也不明白人在說什麼。兩個物種都在出聲,但是看對方都覺得神叨叨的,人根本不會去關心鴨子想說什麼,丁宣也一樣。
「丁宣?」連蕭這麼想著,就忍不住喊了一聲。
丁宣眼珠動動,虛無地從他臉上掃過去,手指頭在連蕭掌心裡蜷了一下,很快地又轉向小鴨子。
還是有反應的,起碼對他自己的名字有反應。
「你聽你自己的名字,是什麼樣的?」連蕭問。
問完他又覺得自己神經病。
丁宣聽見的肯定還是「丁宣」,聽連蕭肯定也是「連蕭」,不然他就說不出「連蕭」和「宣宣愛你」這兩句話了。
連蕭也不指望丁宣能回答他的問題,倒是外屋又沉默下來,沒人再說話。連蕭特想出去問問老爸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丁宣握著他的手不松,他一動丁宣就跟著想起來。
就算他出去了,老媽估計也不會當著丁宣的面跟老爸聊這個。他只好憋著好奇繼續靠在床頭坐著,用一隻手掏小人書出來看。
第二天早上,連蕭被鴨子叫吵醒時都把這茬給忘了。
他睡得一頭毛躁,瞪著眼沖丁宣看鴨子的背影醒困兒。直到被老媽喊出去吃早飯,見老爸又沒在家,他邊稀里嘩啦地洗臉邊問:「我爸呢?」
「調班。」老媽在桌邊麻利地擺著碗筷,正端著一個小碟,往裡面夾了兩筷子米粥晾著。
「又調?」連蕭擦完臉不知道掛毛巾,朝盆里一扔就往桌上坐,「我都感覺好幾天沒跟我爸一塊吃飯了。」
老媽沒接話,擰開雪花膏撅了一指頭戳在連蕭臉上,讓他自己抹開,然後把小碟子推到連蕭眼前。
「我的?」連蕭傻眼了。
「自己撿的鴨子自己喂,別指著我給你照顧。」老媽邊說邊招呼丁宣,「宣宣,過來吃完飯再玩兒。」
連蕭「哦」一聲,夠了個包子塞嘴裡,跟著回頭看丁宣。
丁宣看鴨子看得魔怔,吃飯都喊不動了。老媽也沒硬捧著碗去追著他喂,他們家就沒這餵飯的風氣。
——連蕭還是小毛毛的時候老媽對他就這樣,樓里別的孩子飯點瞎跑不吃飯,家裡大人能從樓東追到樓西,擱連蕭家老媽根本不管他。
按她的話來說,小孩又不是沒饑飽,飯就在桌上放著,餓了自然知道吃,不吃那就是不餓,沒工夫慣那些嬌毛病。
「媽,」連蕭終於想起來昨天老爸那句話,他把下巴墊在桌上,聽著自己牙關「嘎嘣嘎嘣」地嚼包子,悄著嗓子問老媽:「要送丁宣走了?」
老媽昨天夜裡肯定沒睡好,撩眼皮瞅連蕭的時候,連蕭才看清她眼底的血絲都通紅。
「你覺得呢?」老媽也不說送還是不送,繼續吃著飯,倒是悄聲反問了連蕭一句。
連蕭平時聽老媽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大人的事小孩別問」,今天突然換路子了,他還真說不出個感受來。
連蕭是真的煩丁宣,尤其每次去接丁宣下託兒所,還有周末被老媽命令著只能在家陪丁宣,不許出去玩的時候,他都恨不得丁宣趕緊從家裡走,丁宣在家他真的要無聊死了。
但要真想想家裡沒丁宣了……他也想不出什麼來。
小孩兒都沒有分別的概念,連蕭又天生心大,天大地大光想著玩,幾乎就不具備「設想」這根神經。
小時候被大人逗著說你爸媽不要你了,他都沒根別的小朋友一樣掉過淚珠子,更別提讓他設想送走丁宣了。
「我不知道。」他抓抓頭髮,誠實地搖了下頭。
「那你想讓宣宣走嗎?」老媽夾了一筷子鹹菜,看著他換了個問法。
「我真不知道。」連蕭有點兒煩了,他就不愛回答這種問題,跟被那些大人硬逼著讓他說更喜歡老爸還是老媽一樣。
「可是丁宣他老媽不是死了嗎?」他把嗓子壓得更低,腦子裡冒出的其實是另一個問題,「他要是回家,誰給他做飯啊?他家離咱們家遠嗎?」
老媽沒再繼續問連蕭更多。
她沉默著吃完早飯,起身收拾碗筷時,摁著連蕭的腦揉了揉。
連蕭日思夜盼的「回老家過年」的日子終於到來時,距離他跟丁宣在樓下撿到小黃鴨,已經又過去一周多了。
這期間老爸幾乎天天都調班,要麼一大早出去了,要麼晚上等丁宣睡了才到家,連蕭就沒能跟他說上幾句話。
好容易有天晚上他看電視熬晚了,老爸從外面帶著一身冬夜的寒氣與煙味下班回來,連蕭跟他鬧著打了會兒仗,發現老媽只是忙裡忙外地給老爸熱晚飯燒洗腳水,倆人還是互相不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