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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自己手掌心裡被丁宣摳出來的幾枚月牙印兒,再垂下胳膊轉臉看看老爸,老爸坐在外側什麼也沒說,嘴角始終微微抿著。
「媽。」連蕭乾脆也不回他座位上了,就跟老爸老媽擠在一塊兒,瞅著丁宣的腦袋小聲問老媽,「丁宣怎麼了?」
老媽一下下摸著丁宣的後腦勺,眼角微微垂下的線條顯得心事重重。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回答:「他害怕。」
連蕭爺爺家跟姥姥家離得不遠,都在一個莊子裡,前後村,溜達著就能到。
以前回老家,老爸老媽都會先去姥姥家坐一會兒,然後去奶奶家過年,過完年再去姥姥家住住。
可是這回不一樣。
老媽雖然在電話里跟連蕭姥姥姥爺說過丁宣的事,真抱著個陌生孩子回到老家,怎麼也不能是個三言兩語能交代明白的狀況。
丁宣的狀況也沒法交代,連蕭感覺自己完全摸不透他的腦迴路。
在車上抽冷子鬧了那一通之後,後半截路他一直很安穩。
連蕭原本害怕丁宣到了姥姥家,見到一大家子人陌生人又要害怕,結果他也沒再表現出要發癲的模樣。
他就只是發愣,整個人緊繃繃的,比連蕭每次去託兒所接他的時候都緊張。
別人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一雙黑眼睛飄忽忽地東轉西轉,誰都不看,光是死死貼著連蕭,仿佛跟連蕭是一對連體嬰,把自己的手黏在連蕭手裡不鬆開。
「喲,這孩子長得真好看。」姥姥跟老姨一見到丁宣就夸。
漂亮小孩沒有大人不喜歡,尤其是既漂亮又乖巧的。
「這看著也沒你說的那樣……」連蕭聽見老姨碰碰老媽的胳膊,跟她說悄悄話。
「連蕭,帶弟弟出去玩。」老媽先瞅了眼丁宣,打發連蕭把他帶出去,一屋子大人才磕著瓜子悶聲說話。
連蕭原本衝進姥姥家的院子就準備好好野一通了,誰能想到丁宣比在家裡還要離不開他。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牽著丁宣走到院子裡。
小孩子是種很神奇的生物,他們也有小圈子跟「歧視鏈」——儘管都差不了幾歲,可是到了一定年齡,大一點兒的小孩就是會默認不願意帶小弟小妹們一塊兒玩。
但凡屁股後頭綴個尾巴,不管玩什麼都會拖後腿,還有點兒不好形容發的跌份兒。
以前回老家,連蕭最能玩到一塊的是大舅家的生生哥。
大舅家就在鎮上住,生生哥幾乎就算是在鄉下長大的,什麼上樹掏鳥挖溝掏洞的,在村里閉著眼都能跑,他倆湊到一塊,就是姥姥家所有小孩里的孩子王。
生生哥昨天晚上就跟大舅舅媽回來了,也一直在念叨他。
可是現在倆人被幾個蘿蔔丁圍著,連蕭還牽著丁宣,老媽交代了半天不許帶宣宣出去瞎跑,倆人在院子裡杵了半天,竟然不知道干點兒什麼好。
「丁宣,你看不看羊?」連蕭牽著丁宣在院子裡溜達半圈,見他只知道勾著腦袋瞅地上瞎溜達的幾隻母雞,突然靈光一閃。
丁宣不說話,拳頭塞在連蕭手裡,視線就標在雞身上。
一隻禿尾巴母雞「咯咯咯」地啄到他腳前,他又縮著膀子直朝連蕭身後藏。
「他不會說話啊?」生生哥故意朝丁宣跟前杵,幾個小弟小妹也圍過來,跟著一塊看丁宣。
「會說話。」連蕭雖然要被丁宣煩死了,但是更煩別人研究丁宣。
他胳膊一抬就把生生他們擋開,帶丁宣去看羊。
姥姥家的大羊正好生了小羊,連蕭跟生生看著小羊羔都覺得稀罕,幾個更小的就別提了,輪流抱著小羊不捨得撒手。
除了丁宣。
丁宣看見小羊羔的目光,就跟那天第一次看見他的小黃鴨一樣,直直盯著看,眼珠都不錯一下,但就是不碰。
生生哥把小羊往他懷裡抱,他躲得幾乎要一屁股扥地上。
「你摸一下。」連蕭也想抱抱小羊,但他松不開丁宣的手,剛一松丁宣就直朝他掌心裡塞。
他只好又跟帶著丁宣摸小鴨子一樣,撈著他的手往小羊身上拽。
丁宣的反應也跟頭回觸摸到小鴨子一樣,微微張開嘴,好像摸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很奇妙地不再躲了,手指頭微微鬆開,不再跟不乾膠似的粘死成一個拳頭。
拴在身後的母羊「咩」地叫一聲,他還猛地轉頭看了看。
小男孩對小動物的耐性沒那麼長,圍著羊圈看一會兒就膩了。
「連蕭!打雪仗不?」生生哥攥出個雪球問。
「你在這看羊,丁宣。」連蕭撒開丁宣的手,一邊看著丁宣,一邊試著朝旁邊走開幾步。
他以為丁宣能像在家看他的小黃鴨一樣,自己安安穩穩地看半天。
沒想到丁宣今天纏人得嚇人,連蕭都沒能拉開一個人的距離,他立馬就轉著脖子粘回來,抬著胳膊就往連蕭身上抱,嘴裡嗚嗚嚕嚕地連著說「宣宣愛你」。
「他說啥?」生生哥比連蕭大一個年級,正是對於「愛」這種字眼開始萌芽,會用「XXX喜歡XXX」來起鬨的年齡,「他還愛你!他說他愛你!」
他一手攥著雪球,另一隻手指著連蕭跟丁宣,「哈哈哈」地就笑開了。
連蕭快煩死了,他自己對什麼愛不愛的話都嫌肉麻,被別人這麼一起鬨,當時就感覺說不來的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