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頁
「慢著點兒,」老媽拽著拖把從衛生間門口過去,瞅著他們哥倆兒還在嘟囔,「孩子都摔蔫巴了。」
連蕭專門端了兩個小凳進去,跟丁宣面對面坐著,把他的傷腿架在自己腿上,舉著蓮蓬頭給丁宣澆水。
丁宣耷著眼隨他擺弄,拉過連蕭另一隻手攥著玩兒。
連蕭觀察他兩眼,擰上水閥去擠洗髮水時,扥了兩下才從丁宣手裡抽出胳膊。
「是有點蔫兒。」在丁宣腦袋上搓了一堆泡沫,連蕭曲起食指刮刮他的鼻頭,「魂兒給你摔掉了?」
丁宣頂著鼻尖上的泡泡打個噴嚏,嘟囔了聲「連蕭」,還想夠他的手。
「忙著呢。」連蕭把他手撣開,怕丁宣凍著,又去把熱水打開,「低頭。」
丁宣被拍開手也不生氣,讓低頭就低頭,瞅著點兒時機再把手往連蕭掌心裡塞。
捧著大浴巾給丁宣擦水的時候,連蕭故意逗他,包著丁宣的小鳥兒也擦了擦。
丁宣屁股往後一拱,躲開連蕭的手,抬胳膊去圈他脖子。
「我這澡算白洗了。」連蕭渾身就剩褲衩沒濕,趕緊擦完讓丁宣上床,「你今天怎麼這麼能賴嘰?」
丁宣躺在被子上蹬腿套內褲,套完又不出聲了。
他歪著腦袋看一會兒連蕭,翻個身摸牆玩。
那一晚上他就這麼個狀態,連蕭又抱又背地跑半天,也累夠嗆,早早收拾完就關燈睡覺。
丁宣在被窩裡不踏實,一會兒摸摸連蕭肚子,一會兒把腿往他腿上搭。
但是不管怎麼翻騰,他始終抱著連蕭一隻手,到睡著都沒撒開。
第二天送丁宣到小機構,連蕭專門沒回去,跟周狄一塊兒給他媽媽幫忙。
下午又有新來的小孩,爸媽一塊兒帶著來的。
那媽媽跟周狄媽媽沒說幾句話就捂著嘴掉眼淚,小孩被他爸爸拽在手裡,像個站不住的圓規,一圈一圈旁若無人地原地轉。
他爸爸繃著臉說了幾遍讓他站好,小孩像聽不見似的,被凶了就往地上躺。
最後他躺在地上尿了褲子,被他爸爸忍無可忍地扯出去揍了一頓。
連蕭現在見多了自閉症的小孩兒,對各種各樣的家庭也逐漸習慣了。
自閉症不像感冒發燒,沒有固定的症狀,也沒有儀器能掃描出他們的病灶。
除了都抗拒交流、難以溝通,什麼稀奇古怪的孩子都有,什麼樣的父母、家庭,也都不奇怪。
另一個幫忙的老師聽見動靜,從教室里出來看看,去勸那個爸爸:「別打了,耐心點,好好跟孩子說。」
「說個屁!」那爸爸顯然是火上頭了,臉上的肌肉都繃得有點兒扭曲,「說得容易,你家孩子不這樣你有耐心,我家都這樣了怎麼跟他說!」
「誰家容易。」老師麻木地看他,「我家小孩就在屋裡上課。你還願意管管孩子,我家孩子她爸都不知道死去哪了。」
她的孩子就是當年連蕭第一次來小機構,見到的那個扔雪花片的小女孩,名字很可愛,叫小瓢蟲。
小機構里的幾個老師都跟小瓢蟲的媽媽一樣,天天帶孩子到處看病訓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最後自己開始做自閉症。
他們既是為了孩子,為了給家裡節省點兒花銷,也是為了給自己。
人總得給自己找點事做,才不至於在漫長的未來里,被沒有盡頭的絕望拖垮。
包括周狄媽媽,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周狄,」周狄媽媽正和小瓢蟲媽媽一起勸著這一家,扭頭喊了聲,「去屋裡幫我看一會兒。」
連蕭跟著周狄一起進去,見丁宣正在畫畫,就沒打斷他,站在教室外面看。
小瓢蟲在堆積木,不用人管,周狄牽著另一個上周剛來的小胖子出來,站在連蕭旁邊。
「他挺乖的。」連蕭低頭看看小胖子,小胖子左顧右盼,在啃一塊沙琪瑪。
「嗯。」周狄也看看,「愛吃愛哭,有吃的就不哭。」
連蕭笑了下。
「你們幾號軍訓。」周狄問。
「20號。」連蕭算算,「也沒幾天了。」
「還有一星期。」周狄看著他,「丁宣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連蕭沒明白他的意思,「我又不住校,還跟以前一樣,早上送下午接。」
「晚自習呢?」周狄提醒他。
「啊。」連蕭愣愣,他還真差點兒忘了。
七中從軍訓就按照正常上課的時間來,高一該加晚自習了,也就是說,連蕭從下周開始,每天晚上九十點鐘才能回來。
如果掐著下午放學後,和晚自習上課前的空檔來接丁宣,倒是不費工夫。
學校近就這點好,過條馬路就到,刨掉來回跑的時間,他還有功夫買個晚飯。
但問題是,連蕭雖然可以傍晚六點就把丁宣接回家,老爸老媽卻最早也得八點鐘才能回來。
這之間就得有兩個鐘頭,丁宣要一個人在家待著。
十二三歲的小男孩,自己在家玩倆鐘頭不是問題。
就算丁宣跟正常小孩不一樣,只要在家不亂跑,這點兒安全還是能保證的。
主要連蕭自己想想不得勁。
以前偶爾讓丁宣自己在家待著,好歹還有大白鴨陪他,苗苗奶奶能幫忙照顧。
現在鴨子沒了,家一搬,唯一能陪他畫畫的苗苗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