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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宿舍樓層拐角的小陽台時,半掩的安全門突然被人「砰」的踹了一腳,連蕭還沒來及嚇一跳,就聽見姚嘉憤憤的聲音:「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沒生氣。」這是陳正的聲音,四平八穩,甚至有點兒漠然。
狗屁。
連蕭在心裡接了句,莫名有點兒想笑,只要陳正和姚嘉哥倆兒湊一起,就算是吵架,他也覺得溫情。
「沒生氣那你陰死陽活的幹嘛啊?!」姚嘉沒他這份局外人看戲的津津有味,更惱火了,「你每次都這樣,我又做錯什麼了你直接說行不行!」
陳正沉默了兩秒,像是很輕地嘆了口氣,再開口語調柔和了些,結果還是那句:「真沒生氣。」
姚嘉立馬「劈里啪啦」地開始嚷嚷,連蕭其實有點兒想聽,但是心底那口深淵又隱隱張開了嘴。
樓下正好有人上來,他輕輕彈一下門板,示意姚嘉小點聲,還是轉身回了寢室。
沒多大會兒,陳正回來了。
「去吃燒烤吧。」他進門就對連蕭說,「我請你。」
「走。」連蕭看他一眼,什麼也沒問。
他倆去了學校後門常去的一家燒烤店,點完菜,陳正去拿了兩瓶啤酒,坐下把瓶蓋起開就喝。
「控制點兒。」連蕭靠在椅背里望著他。
陳正把酒瓶放下了,又把煙盒掏了出來。
「我挺羨慕你的,連蕭。」他在煙霧繚繞里說了一句。
「你是不是瘋了?」連蕭真是沒想到他能冒出這麼個念頭,自嘲的笑笑。
陳正彈彈菸灰,出神了好幾秒,又點點頭重複一遍:「真的。」
連蕭也不知道陳正是羨慕丁宣連表達都困難的感情,還是羨慕他想見丁宣一面都費勁。
可能世界確實是公平的,每個家庭都有各自的不盡如意,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渴望不可得。
還沒等連蕭想出兩句合適的安慰,他的小靈通在兜里響了。
掏出來一看,毫不意外的是姚嘉。
連蕭朝陳正晃晃小靈通,陳正遲疑兩秒,搖了搖頭,示意連蕭接。
電話一接起來,姚嘉就在對面拖著嗓子哭嚎:「蕭哥!」
「操。」連蕭都聽樂了,沖陳正微微一抬眉毛做個口型:哭了。
陳正立馬有些坐立難安,拖著椅子過來跟他一塊兒聽。
「怎麼了?」連蕭把手機舉到倆人耳朵之間,問姚嘉。
「我哥生我氣了。」姚嘉在那頭吸溜著鼻子,是真的哭,「我都不知道我哪兒惹他了,連著一個月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他有病吧?到底怎麼了啊?」
他在電話里連委屈帶罵,連蕭耳朵里聽著,心裡卻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丁宣。
特別想。
想到甚至像剛才的陳正,開始對他們兄弟倆感到了羨慕。
「我弟從來不會跟我吵架,也不會鬧脾氣。」電話掛掉後,連蕭看著陳正,用很慢的語速說,「他連說話都不會。」
陳正沒見過丁宣,連蕭也沒細說過,雖然兩年的室友相處下來,通過連蕭對他弟弟的各種細節,心裡多少也有點兒數,這麼一聽還是驚訝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長大的,你對他……」連蕭頓了頓,思考一下措辭,「跟我對丁宣是一種怎麼樣的『不一樣』。」
「但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人就在身邊更重要。」
「陳正,對有些人來說,想見面就能見到,想擁抱就能抱到,想說話就能開口,真的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連蕭耷下眼帘很輕地笑笑,「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吧,其他的我也沒資格多說什麼。」
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是高中周狄就對他說過的話。
當時連蕭不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會不會後悔,現在他仍然不知道。
然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卻在跟陳正聊完沒多久,就給了出來。
連蕭今年給丁宣選的元旦禮物是一頂帽子。那天他帶完這學期的最後一節家教課,回學校的路上遇見個被媽媽牽著的小朋友,頭上戴了頂毛茸茸的帽子,讓他想起丁宣小時候戴著毛球帽子的模樣。
期末事情多,忙完考試周再收拾收拾東西,他準備在放假前帶著禮物去看看丁宣,臨要出門前,老媽的電話打了過來。
「宣宣在你那嗎?」一接通電話,老媽就急吼吼的問。
連蕭拉在門把上的手直接頓了頓,他皺起眉快速回答:「怎麼能在我這,丁宣怎麼了?」
老媽的聲音一下子帶上了哭腔:「丁宣丟了!」
連蕭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飛去的火車站,買票檢票上車、所有的流程他都毫無印象。
年前車站人很多,每個人都大包小包,穿得喜氣洋洋。他獨自一個人逆著人流往前跑,耳朵里迴蕩的全是自己劇烈的喘息和心跳聲,以及老媽那句無限重複著的「丁宣丟了」。
等到火車發動,他被又一串電話鈴聲驚回神,掏了兩次終於把手裡掏出來摁上接聽鍵,才發現他的手在抖。
「到車站了嗎?」老媽那邊的背景音也很嘈雜,她在走路,氣息同樣著急促不安穩,「我現在過去,你要是比我先到,見到丁宣姑姑千萬別跟她吵吵,她也急壞了,現在也……」
「丁宣什麼時候丟的?」連蕭沒心思聽老媽交代這些,急吼吼地打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