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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深黑魔魅的眼眸, 在任何時候都不容錯認。宣文賓驚駭瞪大眼睛, 忽然意識到真相,頓時僵在原地,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難得聰明了一次。
竟從無數紛亂思緒中, 窺見那個最難以猜測到的事實。
謝雲氤帶去劇組的男人, 是真的。
謝雲氤的「死鬼老公」, 也是真的。
他們……他們根本就是……
同一個人。
……或許, 他根本就不是人。
想起曾在謝家門口看到的那一幕, 宣文賓一個晃神, 竟趔趄後退, 冷汗涔涔, 後背都濕透了。
這簡直……簡直難以想像。
男人微微勾起唇角。
懷裡的青年毫無所覺, 還繃緊了身體,猶如天敵來襲、躲在樹洞裡戰戰兢兢的小松鼠。
還用蓬鬆大尾巴擋住自己的那種。
他細碎的發些許凌亂, 整個人都被男人環住, 密密實實藏起來。傅斯隱眸光閃爍,忽然抬起右手, 輕輕搭在他的後背。
遠遠看去,像是一個擁抱。
宣文賓已毛骨悚然。
他不敢深思, 不敢多想。此時此刻,任何多餘的情緒都消散掉,只餘下大腦中巨大的震撼、悚然、空白。旁邊卞原終究沒能找到人,不得不陪著笑臉開口:「宣少, 他們可能是出去了……」
「閉嘴!」
宣文賓猛然回過神來,毫不客氣怒道:「別找了!快走!」
卞原:???
他一頭霧水,眼看著宣文賓踉踉蹌蹌、狼狽跑了出去。那背影居然有點像逃竄。
……外援走了,他也只能暗罵謝雲氤運氣好,匆匆離開。
走廊里恢復安靜。
謝雲氤一直注意那邊動向,此時也察覺些許。不由試探出聲:「傅先生?」
傅斯隱單手環住他,漫不經心道:「別動。」
謝雲氤:……還是別動嗎?
他只好努力維持現狀。可不知不覺,心思有點偏移。
偏移到了……正對著的男人身上。
傅斯隱身上有淡淡的氣息。
不太尋常,並非普通男士香水。而像是一種久遠的、他從未聞到過的奇異味道。
這麼近距離聞著,他像是身處沉寂的深海、無垠的黑暗,似是越過古老歲月,追溯到最久遠的時光。
……不,這不可能。
青年定了定神,忽然覺得自己想多了。
只是氣息而已,自己為什麼會想這麼深?
就好像……
好像傅斯隱不是普通人類,而像個不可知的、活了很久的某種存在。
他下意識轉移注意力,微微抬頭,看向傅斯隱,「傅先生……?」
那邊好像真的沒動靜了,還是……不能動嗎?
傅斯隱注意到他的舉動。
青年就這樣緊緊貼靠在懷裡,像不知所措的幼崽,乖巧順從等候他的指令。這一瞬間,有什麼悄然膨脹,如同現狀那樣,充盈了他的心。
剎那即永恆。
但永恆並非剎那。
他不動聲色按捺下某些思緒,唇角帶出幾分笑意,低聲問道:「你想出去見他們?」
「……不想。」
謝雲氤立刻縮了縮腦袋,重新變成小鵪鶉。
隨著他細微的變動,青年稍微調整姿態。此時修長脖頸露了出來,白皙肌膚覆著單薄血管與溫熱體溫,一陣一陣傳導過來。
這是人體的溫度。
也是人類的溫度。
與深海種的寒冷、死寂,截然不同的生機活力。
如同被蠱惑一般,傅斯隱放在他後背的那隻手緩緩向上,指尖輕輕觸碰到謝雲氤的後頸。
那小塊肌膚袒露在外,似一塊潔白雪地,也像是神壇上純白綿軟的羔羊。
無助的、一無所知的……他絲毫不知道,與自己如此親密緊貼著的,是個連人類也不是的存在。
他甚至信任祂。
將要害遞到祂的手上。
這一刻,傅斯隱魔魅眼眸隱隱泛起赤紅血色。他需要竭力克制——克制祂的本能。
不,還不是時候。
不應該現在帶走他。
……總歸要帶走的,但不是現在。
反反覆覆、與心底那個聲音爭奪,將一層層鎖鏈枷上。男人強壓下眸中猩紅,鬆開手,微微笑道:「我們去吃東西,嗯?」
「他們走了嗎?」
謝雲氤抬頭看他,髮絲微微凌亂,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澄淨與他對視。
「……」
傅斯隱又有些忍不住。
他垂眸斂住翻湧眸光,指尖摩挲,終究控制不住,轉而放在他的肩膀上。
謝雲氤肩膀被他碰過多少次,此時也不太介意,只探出腦袋,往走廊里看。
人已經走了。
房門前是空的。
謝雲氤長舒一口氣,「……太好了。」
這麼尷尬的事,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危機解除了,謝雲氤才意識到,他和傅斯隱現在的狀態,好像也有點不妥。
他尷尬收回手,離開對方懷抱,乾咳一聲:「傅先生,下次……」
下次還是別這樣了吧?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傅斯隱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兩個人轉而往樓下走,前往定好的餐廳吃飯。遇到好吃的,謝雲氤登時把那些不愉快的全拋之腦後,什麼也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