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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果斷掛了電話,在下屬們的眼觀鼻鼻觀心之中,故作冷靜地解釋:「這個實習生工作能力很強,我打算好好培養一下。」
下屬們紛紛尬笑著「哦哦」,然後趕緊開始熱烈地討論正事,表現出一副「莊總放心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的架勢。
大學校園裡,宴藍看著黑暗中手機屏幕刺眼的光,夜裡十一點,沒想到他竟然在這裡坐了這麼久。
他父母早亡,打從有記憶開始就住在偏遠地區的親戚家,過著寄人籬下、備受欺負的日子。
然而峰迴路轉,這一切在他十四歲那年被徹底改變了,莊若人的慈善項目從天而降,他多年的發憤圖強終於厚積薄發,作為整個地區最優秀也最困難的學生,得到了數額最多的資助,離開了那個魔鬼般的家庭,又經過三年辛苦,終於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
可以說,他能擁有像今天這樣正常而充滿光明的生活全是因為有莊若人,否則他就像一隻沉沒於黑暗的螻蟻,能不能平安活到現在都不一定。
他從小就習慣了不對周圍的人和事物投注感情,卻有一種情緒一直在心裡占據著最最重要的地位:知恩圖報。
接受資助以後,他定期寫信或打電話慰問老人家,等考上大學,來到了莊若人所在的城市,便不再使用資助款項,而是依靠獎學金和課餘時間兼職負擔學費和生活費,更隔三差五前去拜訪,陪莊若人吃飯散步,逢年過節送點兒自己的小心意。
莊若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莊若人給了他新生,他發自內心地感激他,把他當作自己在這個世上唯一重要、唯一在意的人,所以順從他的想法,與他的孫子相親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何況莊若人並不強硬,一再表達了知道這種事要看緣分,他絕不施加壓力,這麼做只是出於對宴藍的認可和喜歡,覺得他與莊雲流相配的意思。
於是宴藍就順著說他並不抗拒,甚至還有點喜歡莊雲流,願意認真地去接觸一下。
曾經他以為莊若人的心思跟大多數熱衷催婚的老年人一樣,但現在徹底了解了他的病情後才明白,莊若人所說的認可自己、喜歡自己絕無半點虛假,他希望自己和莊雲流共度餘生,甚至是帶了點兒託孤的意思。
宴藍的心為這位生命臨近終點的善良老人而痛,剛才一時情緒激動,未及思索就打了電話給莊雲流,想把真相告訴他,可聽到莊雲流冷漠嚴肅的聲音時,話又咽了回去。
他要冷靜。
就算真地要說,也得找個合適的時機,而且聽電話里的意思,他好像打擾到他了。
他有點後悔。
宴藍躬下腰,雙手捂住臉,努力讓自己鎮定。
事已至此,重新振作吧。
半小時後,宴藍拎著咖啡走進會議室,燈光通明如同白晝,所有人肅著臉,某些人甚至還有點不愉快的樣子。
「先喝東西,趁機再各自想一想。」莊雲流首先打破沉寂,向宴藍示意。
宴藍很有實習生的自覺,圍著會議桌分派完咖啡,坐到長桌末尾,給留給自己的最後一杯上插好吸管。
會議室內暗潮湧動,宴藍辨認出在場的除了高管,就是寰行當下正在爆火的一名女藝人高曉瀟和另一名男藝人許天的主經紀人。
「我再說一下我們這邊的想法。」看大家喝得差不多了,高曉瀟的主經紀說,「曉瀟這部劇本來是大男主劇,結果男主沒火,曉瀟大火,男主和他們公司嫉妒得要死,劇都播完了還捆綁曉瀟炒CP吸血,我們交涉多次,沒用,說明他們根本就沒把咱們寰行放在眼裡,咱們現在必須採取行動,給曉瀟換個自己人做宣傳,之所以挑許天,是因為他的外形和曉瀟比較搭,年齡也大一些,看著和諧。說白了,這個方案不只是為了曉瀟,也是為了公司,而且曉瀟未來的培養方向是獨立女性,炒CP只是過渡,你們沒有必要那麼抗拒。何況曉瀟現在是准頂流,她能帶給許天的利益絕對比許天能給她的更多。」
宴藍默默地聽著,莊雲流也沒吭聲,扭頭看向另一邊,許天的主經紀接著說話了。
「你說的不是沒道理,但我還是那句話,許天的培養方案里從來沒有炒CP這一項,他走的是演員路線,這些年來一直很穩,粉絲也習慣了,突然來這麼一出,我怕反噬南。再就是許天喜歡男的,脾氣又倔,讓他跟女藝人炒CP……」
高曉瀟的主經紀立刻不滿了:「我的天,他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好不好!他是藝人誒,有沒有一點職業素養!而且你所謂的一直很穩是不溫不火沒任何爆點嗎?樹挪死人挪活知不知道?」
「你什麼意思?!」
眼看著又要吵起來,莊雲流趕緊伸手打住,「行了行了,來來回回就是這些話,現在是要解決問題。」看向長桌最遠處,下巴一揚,「聽懂了吧?有想法嗎?」
宴藍一愣。
他雖然是實習生,卻沒有學生在社會人面前,或初入職場的下屬在上司面前的謹慎惶恐。
「我覺得這種事一方主觀上不配合,就不能強推,否則可能有反效果。既然高曉瀟眼下的目的是擺脫吸血,長遠的目的是打造獨立女性的人設,那不如別過渡了,趁此機會一步到位。」
所有人看過來,宴藍雙手抱著咖啡杯,臉色有點疲憊,語速略緩,聲音也不大,很有種娓娓道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