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
最近他又茫然又混亂,根本沒有釋放的渠道,現在突然發覺,好像哭一哭也沒關係?
他連爺爺去世的時候都硬忍著沒有哭……
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忍?
不止那一件事,還有後來的許多事,他又在假裝堅強給誰看?
莊雲流越想越難受,終於也趴在方向盤上,無聲地流起淚來。
-
一番波折後,宴藍終於到了醫院。
他連夜調理,周鳴連夜幫他協調工作。
第二天燒總算退了,宴藍的情緒穩定了不少,然後開始後悔。
「抱歉周總,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你別這麼說!你就是責任心太強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壓力那麼大,而且一直都不舒服,哎。」周鳴自責地撓了撓頭。
「我總覺得我可以撐,沒想到還是不自量力了。」
宴藍坐在床上,垂下的雙眼望著手背上的針,在沉默中漸漸露出淡而溫暖的微笑。
「不過凡事皆有兩面,這次生病和……跟莊雲流吵架也幫到了我。」
周鳴頓時一臉迷惑,「什麼什麼?」
「我突然沒壓力了。」宴藍抬起頭來,眼中又充滿了積極的神采,「不知道是因為生病把那些負面的東西都發了出來,還是因為昨晚大吵一架釋放了情緒,總之我現在很輕鬆,我想通了,成績好壞隨緣吧,淘汰了也無所謂,只要我把自己想演的東西演好,讓自己滿意就行,畢竟這種打分又不是考試,我自己沒辦法控制。其他商業上的工作就放空去完成,減少對身體和精神的消耗。」
周鳴愣愣的。
宴藍便笑彎了眼睛:「周總,你不會覺得我消極怠工吧?」
「當然不會!」周鳴回過神來,站起來說,「你怎麼能這樣說自己呢,你做事的底限明明比很多人的上限還要高很多!而且這只是調整心態啊,又不是不好好工作,你能這樣想簡直太好了!我也想讓你輕鬆一點!哎,其實我一直在猶豫,我都……都想直接讓你停工算了……」聲音低下去,「你都懷孕了,還那麼辛苦,搞得我就像你那個舞台劇里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
宴藍「噗嗤」笑了,搖搖頭說:「其實我已經很好了,雖然工作時間長,但不管去哪兒都車接車送,還有營養師負責三餐,住很好的房子,用很好的東西,有很高的收入,所謂的壓力都是自己給自己強加的『精緻』,相比那些苦苦堅持生活的人們,我過得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還有什麼不滿呢?真停下來,我反而會覺得無所適從,就像……」頓了一下,他不再躲避,「跟莊雲流結婚之後,我一直呆在家裡,一度狀態很差。」
「哦。」周鳴恍然大悟,「那我明白了,那你就……保持好心態,工作上我和你經紀人一起協調,爭取讓你良性循環。」
「好,謝謝周總。」
「不要謝哦,別忘了你簽了五年合同呢,現在先放你一馬,等你的寶寶出生以後我拼命壓榨你!」周鳴故意兇狠地說。
宴藍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放寬心,垂頭一笑:「好啊,我期待著。」
周鳴是個既像小孩子一樣善良熱情沒心沒肺,又十分有工作能力的人,短短的幾個月里,他不斷刷新著對對方的認知,加深著對對方的感情,然而仔細一想,無論認知也好感情也罷,其實都還是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
單純真誠,表里如一。
這是一件多麼難能可貴的事啊。
……
吊瓶打完,護士來拔了針,宴藍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口,窗外晴天暖陽、綠茵如蓋,正像他第一次看見莊雲流的時候。
那時他剛上大一沒多久,度過了入學的陌生和混亂,找到了一份相對穩定的兼職,生活步入正軌,他便打電話給莊若人,希望對方收回那筆原本一直涵蓋到大學畢業的資助款項,還表示自己會儘快歸還已經使用的部分。
他們之前就一直通電話和寫信,莊若人對他印象極好,在他考上大學之後還想送禮物給他,被他禮貌而誠懇地拒絕了。
停止資助款項不是小事,莊若人當然不會輕易做決定,便請他來家裡聊一聊。
那是宴藍第一次去有錢人居住的別墅區,外圍有很多很漂亮的植被,人煙稀少,十分靜謐,就像書里寫到的貴族莊園;房子是一大棟多層的樓,樣式別致,用料與配色極具時尚感;周圍有草地、湖水、花園……
宴藍一路靜靜地看,覺得自己像做夢一般。
這裡和他的學校、宿舍明明同處一個城市,卻又分明是兩個世界,更不要說比他那所謂的「家鄉」了。
和莊若人聊了兩個多小時,莊若人非常和藹,一直誇他、鼓勵他,讓他放下負擔,好好享受大學生活。
談話中宴藍幾次想哭,他努力忍住,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確認,從沒有人對他這樣好過。
最後,他們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資助款項暫時凍結,如果宴藍未來勤奮努力,那麼這筆錢就將作為獎勵,在他畢業之後用於生活或事業的啟動金;如果宴藍好吃懶做,莊若人就把錢收回。
分別的時候,莊若人讓司機送他回學校,宴藍去車庫旁等待,看見兩個男人站在遠處湖邊的樹下說話。
其中一個個子很高、身材很好,穿著一看就很貴的白襯衫,領口解開,兩隻長袖被袖箍整整齊齊地挽上去,露出的小臂和手腕帶著一種屬於年輕男人的勁健有力,左腕上款式簡單的銀色手環更顯時尚與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