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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玩著手中的小汽車一邊回:「哼,我肯定可以做到的。」
他媽嫌棄地撇了撇嘴,沒再多說什麼,背靠床頭,滿含愛意地看著他玩。
回憶到這裡為止,一切都很美好,美好的如同那晚的星光,如同爸爸穿上睡衣後去給他炸肉串的背影,如同媽媽滿含愛意的眼神。
所有的美好都被爸爸的一聲咆哮打斷了:「佳宋!快跑!帶著林林跑!」
爸爸的喊聲撕心裂肺,在寂靜的深夜中格外刺耳驚心。
他被嚇壞了,立即看向了媽媽。媽媽的神色中也透露著愕然和驚恐,她似乎可以預料到外面發生了什麼,臉色在瞬間變得無比蒼白,但她的反應很快,立即掀開被子跳下了床,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抱著他衝出了臥室。
好在他們的臥室在一樓。
前院和後院都有通往外界的門,爸爸在前院遭遇了危險,所以媽媽不假思索地抱著他朝著通往後院的後門沖了過去,然而才剛把後門推開,一個手拿砍刀、滿面兇狠的男人就朝著他們母子倆沖了過來。
星光下,他手中的砍刀還在閃爍著寒光。
但是後院的院門並沒有被打開,顯然這個男人是翻牆進來的。
媽媽轉身就跑,抱著他從房子的後門衝到了前門。
前院也不太平,爸爸正在和兩個人高馬大的陌生闖入者殊死搏鬥。
在他的印象中,爸爸平時是一個很溫和的人,脾氣好到從來不會和任何人發生爭執,讓他徒手殺只雞他可能都不敢,平時在家的時候更是逆來順受,媽媽讓他幹什麼他就去幹什麼,任勞任怨、從無怨言,村里人都說他是怕老婆的軟蛋慫貨,所以,他無論也想不到,就這樣的一個「軟蛋慫貨」,竟然會在危急關頭爆發出如此彪悍的力量,僅憑一人之力死死地拖住了那兩個比他強壯許多的男人。
媽媽懷中有他,無暇去管爸爸,更何況他們母子身後還有另外一個追殺者,所以她只能選擇逃跑,赤著腳踩踏在冬夜冰冷刺骨的水泥地面上,抱著他跑出了前院。
然而她的逃生之路也就到此為止了——
媽媽把他放在了路邊,讓他順著門前的蜿蜒土路往村長家跑,然後跟他說了句:「一定要好好長大。」說完就轉身沖了回去。
院門口有個柴火堆,木柴堆上放著一把劈材的斧頭,媽媽路過的時候,順手把斧頭拎了起來。
她進院子的那一刻,一個比她高出一頭的兇悍歹徒從裡面沖了出來,她當即高揚起了手中的劈頭,一斧劈向了那個男人。
鋒利的斧刃深深地嵌進了那個男人的脖頸兒間,赤紅色的血液如同瀑布般噴薄而出。
那一刻,他徹底被嚇傻了,全然忘記了媽媽的交代。
媽媽用力地拔出了斧頭,把那個男人的屍體踹到了一邊去,然後大踏步走進了院子裡,反鎖上了院門。
深紅色的院門關上的那一刻,他還沒有意識到,和父母的這一別,竟然會是永別。
他站在冬夜的土路上,呆愣愣地盯著緊閉的院門眨了眨眼,然後,放聲大哭了起來,一邊哭著喊著爸爸媽媽,一邊噠噠噠地朝著自己家的小院子跑。
然而院門已經被媽媽鎖死了,他無論如何哭喊都沒人來給他開門,他只能將小小的腦袋貼在門上,通過門縫間的空隙看向院子裡的爸爸媽媽。
爸爸的體力終究是不敵那兩個彪悍的歹徒,他看到爸爸躺在了血泊里,淺灰色的睡衣已經被從他自己身體裡流出來的血液染成了深棕色。
可是爸爸那個時候還沒有死,他的身體一直在不斷地抽搐,但是那兩個歹徒已經不再把他放在眼裡,專心去對付媽媽。
媽媽雖然手持斧頭,雖然拼了命的和那兩個男人殊死搏鬥,但最終還是寡不敵眾。
她也倒下了。
但是這兩個歹徒都沒有意識到,在他們和他的媽媽搏鬥的途中,他的爸爸拼盡了最後一絲生命力,艱難、痛苦卻堅定地拖著自己的身體,一寸寸地爬向了正在燃燒著的煤氣灶。
油鍋中還正炸著肉串呢。
那兩個歹徒聯手殺死了他的媽媽,又朝著前院的院門沖了過來,似乎是要來抓他的。
他很害怕,驚恐萬狀,但是卻沒有跑,因為他想和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一起。
然而,在那兩個歹徒即將打開院門的那一刻,爆炸發生了。
他通過細窄的門縫,看到爸爸的身前爆發出了劇烈的火光,看到空氣在扭曲,看到院子裡的一切一切皆在一瞬間被火光盡數吞噬。
即便是隔著一道厚重的大鐵門,他還是感受到了衝擊力。
平整筆直的大鐵門都被崩裂了,就連結實的水泥院牆也被炸塌了,院子裡距離爆炸點更近的房屋更是在瞬間被炸成了殘垣斷壁。
小小的他像是個被踹出去的皮球一樣被衝擊波震出去了好幾米遠,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眼花,耳鳴,卻在止不住地放聲大哭。
夜深人靜,火光沖天,村中有部分人家被驚醒了,但由於距離較遠,很長時間都沒有村民趕來,最先趕來的是村長,一位穿著睡衣拖鞋,長相樸實的中年男人。
村長驚慌失措地看著眼前的大火,急切地詢問他他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問他為什麼自己站在外面?問他爸媽在哪兒?但他什麼都不說,好像是被炸成了聾啞人,只是呆愣愣地站在路邊,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大火吞噬著他的家,吞噬著他的爸爸媽媽……直到警車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