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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紀拾煙忽然就發現,好像陸朝空總是在默默地等自己,從前世到今生,從忘川彼岸到紅塵人間。
他一步一步朝著陸朝空走去,這段距離明明很近,紀拾煙卻感覺自己走了好久好久。
不過也是,兩世之長,對自己來說是一睜眼一閉眼的瞬間,對陸朝空卻是看不見盡頭的絕望與痛苦。
終於,被陪伴自己無數次入睡的淡香包裹,模糊視線里依然能看的真切陸朝空深邃卻溫柔無比的眼時,紀拾煙喉嚨一梗,淚水決堤般湧出。
「陸朝空……」
他站在陸朝空面前,仰著臉,緊緊攥住陸朝空的衣領,嗓音已經有些啞了,卻還執意地一遍遍喚著後者的名字,好似要把從前錯過的、失去的、缺憾的全部補回來。
陸朝空的手撫上了紀拾煙的臉側,輕柔地給他拭去淚水:「言言,不哭。」
不知道是陸朝空的語氣還是動作戳到了紀拾煙的淚點,他再也忍不住,撲進了陸朝空的懷裡,大哭了起來。
從前十二年照顧自己的是陸朝空,這一世寵溺與縱容自己的依然是陸朝空。
而自己付出的那兩年,自以為的關懷與回報,卻完全給到了一個陌生人。
這樣想來,紀拾煙突然發現自己從未給陸朝空做過什麼,而是理所應當地接受著他給予的一切,那樣震撼又長情的溫柔與愛意。
頭頂沒有再傳來陸朝空的聲音,紀拾煙已經不去想自己這般怪異的表現會讓陸朝空懷疑什麼、也沒有想到陸朝空為什麼會這般心如止水地陪著自己哭。
他在陸朝空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邊哭邊給陸朝空道歉:「對不起,陸朝空,我不該向你發火,對不起,陸朝空,對不起……」
陸朝空抬手,修長冷白的指尖輕緩地按住了紀拾煙的唇。
「別這樣。」
他說:「煙煙。」
紀拾煙愣住了。
他睜著被淚水染濕的眼,就這麼怔怔地望著陸朝空。
後者眼底的溫意沒有絲毫變化,唇邊也是清淡的笑容,似乎在更進一步地證實著,他這句「煙煙」不是酒後的失言、不是內心深處的想法、更不是……把自己當成了前世虛影的替身。
那一刻,紀拾煙好像聽到了什麼碎裂的聲音,在內心深處轟然倒塌。
——大概是心底對「煙煙」二字本能的恐慌與抗拒、為了自我保護而壘起的高牆。
他看見陸朝空啟了唇,才止住的淚水又順著臉側滑落,卻搶在陸朝空之前開了口。
「陸朝空,我有個事情……想給你說。」
陸朝空表情一頓。
他和紀拾煙對視了片刻,眉眼忽而更柔和了幾分:「你說。」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其實我——」
他的話語卻戛然而止。
陸朝空猛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紀拾煙一怔,然後緩緩睜大了眼。
他發現,陸朝空的表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冷了下來。
下一瞬,紀拾煙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陸朝空擋在了身後。
一個人影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攥住了陸朝空的衣領,聲音陰冷透著極度的怒意:「陸朝空,你他媽居然敢帶這個賤人來這裡。」
看到池眠的那一刻,紀拾煙心臟突然被驚懼緊緊攥住。
不是對池眠的恐懼,而是一陣後怕,他不敢去想如果自己剛才的話語被池眠聽到,被池眠知道自己是紀拾煙後,會面對的一切。
「言言,去車上等我。」
陸朝空閃開了池眠砸來的拳頭,把車鑰匙塞進紀拾煙手裡:「聽話。」
紀拾煙還要說什麼,卻見池眠的又一拳朝著陸朝空砸去,同時還要來拉自己。
他咬了下舌尖,用疼痛匯聚起一點精神,知道自己在這裡只會礙著陸朝空的事,於是立刻向著車的方向跑去。
紀拾煙鑽進副駕,反手把車門全部鎖好。
拐過了走廊,他看不清那邊的情形,只聽著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砰砰砰地砸在耳側。
紀拾煙坐立難安,手心已經溢出了汗水,短短的十幾分鐘仿佛度過了一萬年那麼長。
良久,陸朝空回來了,紀拾煙慌忙去看他。
「我沒事。」
陸朝空道:「院長出來解圍了,池眠帶了人,不知道他還會不會發瘋,我們直接走。」
他發動了車子,猛一打方向盤,油門轟的一聲,跑車竄了出去。
說是沒事,但紀拾煙還是發現陸朝空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沒了什麼血色,握著方向盤的手不是很穩,隱隱有青筋凸起。
紀拾煙一直注視著陸朝空,心底莫名就升起了一絲不安,心跳的有些慌。
「陸朝空……」
他的聲音有無法控制的顫抖:「陸朝空你沒事吧?」
孤兒院在山的另一邊,車行是山路,一側懸崖一側高山。
陸朝空的車速不敢很快,緊握著方向盤,抽空把手機遞給了紀拾煙:「沒事。拿著手機,隨時準備報警。」
紀拾煙身體一顫,那股不安逐漸愈擴愈大。
車內陷入了安靜,只有轟油門聲和風呼嘯的聲音響在耳畔。
忽然間,陸朝空的手機響了,那猝不及防的鈴聲嚇了紀拾煙一跳,他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再看去時,紀拾煙真的想要把手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