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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句話,黃希言才徹底放任自己相信他,以至當他們獨處,他情難自禁而提出更進一步的時候,她沒有拒絕。
不如說,那種心情是歃血為盟。
高三下學期的一個春天的周末,Z提出帶她和他的室友吃個飯。定的是Z學校附近的餐館,Z順便帶她在學校里逛了逛。逛到了宿舍樓下,Z讓她在門口等著,他上去喊室友下來。
她來時帶了一些點心,想要送給Z的室友嘗嘗,忘了交給Z帶上去。
她看男生宿舍門禁稀鬆,一時心血來潮,就混了進去。
她知道Z住在哪一層哪一間,自己找上樓去。
Z的宿舍門掩著,沒關緊,在走廊里,她聽見Z和某個男生聊天。
男生問Z,高中生的滋味爽不爽。
Z說,爽個屁,哭了一晚上,哄得老子一點興致都沒了。而且她那個臉,不關燈能看?我半夜起床喝水,開燈一眼能被嚇個半死。
男生哈哈大笑,說,忍忍唄,想吃軟飯還不得遭點罪。
Z說,滾滾滾。
黃希言聽見這些話,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就走,呆在原地忘了反應。直到Z和他室友收拾好準備走了,一打開門,四目相對,黃希言才趕緊跑了。
好在,Z知道算計落空,倒沒再纏著她。
“我好像還沒辦法死心,回去之後,在微信上問他,所以,一開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嗎?他回答我,世界上永遠沒有白吃的午餐。我把他拉黑了,這件事就到此結束了。”
黃希言腦袋深深低垂,聲音如果再低一分,就會徹底被雨聲給吞沒。
話音落下,隨之而來的只有更安靜的雨聲。
席樾看著她,很認真地審視。
寂靜了太久,就在黃希言準備開口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地搭上她的腦袋,“我理解不了。”
黃希言怔了下,“什麼?”
“為什麼會有人,覺得這很難看。”他注視著她的側臉,“不會有一種美,比美的本身被破壞,而更具有美感。”
黃希言微微睜大眼睛,一霎,笑了,“……你的理論好繞,我聽不懂。”
她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看進前方沉沉的夜色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不過,謝謝席樾。
以為這麼一段往事,正視它、治癒它勢必需要很大的勇氣,但原來其實說出口就可以釋然了。只不過從來沒有那個人,可以讓她說出口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黃希言不由微笑:“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蠢,竟然被這麼低劣的手段欺騙。”
席樾聲音沉沉:“這麼說,不是在替傷害你的人開脫嗎。
“我應該有自知之明的……”
“你不相信麼”
“……什麼?”
“世界上有太多面目依稀的好看,你是特殊的。”
“以你奇奇怪怪的藝術家的審美麼?”
“我無法代表別人的審美。”
黃希言笑出聲,一歪腦袋,抬眼,便與席樾的目光對上。
冥冥夜色的緣故,他的眼睛顯得深而晦暗,她陡然就怔了一下,到嘴邊的下一句話頃刻忘記,“我……”
因為這突然的沉默,氣氛驟然微妙,晦澀不明。
像這粘滯的、昏曖的雨夜。
黃希言移開視線,幾分慌亂,坐正了身體,又推了一下欄杆站起身。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嗯。”
☆、插pter09
席樾帶來的這柄傘很大,遮擋兩個人綽綽有餘。
黃希言有意離他遠了兩分,雨水從雨傘邊緣落下來,有一半都滴在了她肩膀上,即便這樣,她還是沒有向他靠近。
走路回去得要半小時,他們選擇回到剛剛的站台等公交車。
黃希言手裡提著那個裝飯盒的帆布袋子,低頭看著腳邊,只要微微偏一下目光,就能看見席樾黑色運動鞋,他立在地面上的黑傘的傘尖,雨珠一滴接一滴往下滾落。
怔忪的時候,席樾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臂,輕聲提醒:“車來了。”
早就過了下班的高峰期,車裡很是空曠。
黃希言肩頸處衣服打濕了,上去時被冷氣吹得一個激靈。
車上有空位,但沒有兩個連在一起的。
黃希言在第三排的靠過道的空位坐下,指一指後面,讓席樾去坐。
席樾卻說:“不用。”
伸長手臂,抓住了吊環,就站在她身邊。
黃希言將帆布袋子擱在腿上,兩手無意識地抱著。公交車起步,晃動了一下,她肩膀與席樾手臂碰上,便不動聲色地,往裡面挪動了寸許。
安靜的一趟車,幾乎沒有人交談,他們像是被悶在了一個空罐頭裡,順著下坡路,軲轆軲轆往下滾落,一頭栽入滿是青荇的池塘。
黃希言好幾次抬頭去看前方LED屏幕上顯示的站名,總有一種走錯了路的錯覺,日常熟悉不過的通勤線路,下雨的緣故,此刻窗外的夜景卻顯得陌生極了。
終於到了站,席樾先她一步下去,將傘撐上,向著車門處傾斜,替她擋雨。
黃希言一步跨下去,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