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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孟宴禮含著牙膏沫笑出來。
過完年早點去帝都吧。
還真是挺想她的。
青漓是一座海邊小城,不像帝都市那樣限制煙花爆竹的燃放,外來人口少,當地人的年味比較足。
9點多,已經能聽見有人家燃放爆竹的噼啪聲。
他看了眼手機,對話框裡毫無動靜。
黃櫨寒假總熬夜搞畢業設計,說是晚上安靜,靈感更多。
所以早晨她起不來特別早,孟宴禮怕擾她休息,都是等她早起給他發過什麼,他才回電話或者視頻聯繫她的。
孟宴禮隱約想起來,今天是年三十,該是闔家歡樂的日子。
他擔心黃茂康沒能回帝都,留黃櫨一個人孤零零過年,破例在早晨先給她打了個電話。
心裡盤算著,如果黃茂康沒回帝都,他現在出發,開車到帝都,也許能趕陪她守歲。
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聽。
孟宴禮舉著手機邁出房門,卻不想,剛剛還在惦記的人突然出現,像霧氣幻化而成的精靈,讓他一時以為,自己思念成疾,出現幻覺了。
可黃櫨穿著蓬鬆的羽絨服,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
她說,孟宴禮,我來陪你過年了。
孟宴禮的懷抱里有黃櫨熟悉的植物清香,她強忍住沒有哭,揚起頭,問他:「我來你高興麼?」
看得出他很高興,唇邊帶著驚喜的笑意。
但他目光落在她身後和他同款的白色SUV上時,斂起眉心,語氣嚴肅:「黃櫨,你一夜沒睡?」
「所以沒力氣了,你抱我進去吧。」
她說的沒力氣是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了孟宴禮感到安心,她整夜沒合眼的疲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孟宴禮抱她進屋,上樓,路過她暑假曾住過的那間客房,卻沒停留,直接去了他的臥室。
這還是黃櫨第一次見他在青漓家裡的臥室,略略張望,隱掉一夜的擔憂,故作輕鬆地開口:「你這間房原來這麼大,那我今晚就在這屋睡吧。」
孟宴禮卻滿眼思慮,問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問她是不是她爸爸不能回家過年。
他大概是以為,她是因為爸爸沒能回家陪她過年,難過得夜奔幾百公里,跑這兒來和他訴苦來了……
「我開車時我很專注的。」
黃櫨坐在床邊不肯躺下,把頭往他懷裡埋,「孟宴禮,我聽說你弟弟的事情了,還給楊姨打了電話,你會怪我打聽你的事嗎?」
孟宴禮揉著她的頭髮,居然反過來安慰她:「別難過,別亂想,都過去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緊繃了一路的情緒突然就繃不住了,黃櫨的眼淚不停流出來,她很想擦乾它們,像她計劃好的那樣堅強起來,讓孟宴禮來依賴她。而不是她總是脆弱地哭泣,讓原本就很辛苦的孟宴禮,還要花心思來安慰她。
可是她忍不住。
為了止住哭,黃櫨又像昨晚在路上時那樣,下意識去咬下唇。
孟宴禮大概是感應到了,把黃櫨從自己懷裡揪出來,拇指托起她的下頜,皺眉去看她已經咬到滲出血跡的唇,然後嘆了一聲,輕輕吻上去。
「以後有什麼事,我會試著和你說,以前沒有這方面的習慣,我慢慢改。那些事情過去很久很久了,很難說不再難過,但別擔心,我們都在慢慢痊癒。昨晚那樣開車跑來太危險,下次別做了。」
黃櫨點頭。
「好了,別哭。知道你心疼我,作為男朋友來說,我很高興這一點。」
孟宴禮揉揉她的頭髮,「但人總是要自己站起來的,就像我是Grau,也不能幫你完成畢業設計,幫你在藝術上獲得成就。我是確定自己可以好好談一場戀愛,才告白的。」
黃櫨聽見他問她,「黃櫨,現在回答我,和我談戀愛是讓你開心的事情嗎?」
「是!」她重重點頭。
孟宴禮笑了:「那就別哭了。」
那天是大年三十,青漓小城仍然霧氣瀰漫。
窗外偶爾傳來爆竹聲,還鄰居家的孩子們追趕跑鬧的歡笑聲。
在這種熱鬧的氣氛下,黃櫨窩在孟宴禮懷裡,聽他講過去的事情。
她緊緊拉著孟宴禮的手,希望通過並不那麼堅強的自己,能給他哪怕一丁點力量。
他給她講那些孟政一在醫院最後的日子——
孟政一躺在病床上,儘管每天都砸大量的金錢進去,但他日益消瘦。去世那天是國外的新年,比青漓的年三十更熱鬧。窗外滿天煙花,孟政一和孟宴禮說:「哥,我疼……」
那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也講到葉燁——
葉燁曾一度瘦得像皮包骨的骷髏。她割腕後,孟宴禮去葉家看她,她披散著頭髮,臉上沒有一點精氣神,像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不笑也不說話。
那陣子她唯一吐出過的完整句子是懊悔,她說她不該和孟政一鬧脾氣,不該和他分手。
所有人都因為失去,產生了痛不欲生的後悔。
他自己也一樣。
孟宴禮的聲音很平靜,他說他曾後悔過,後悔把摩托車的鑰匙借給孟政一,後悔沒叮囑他戴頭盔,也後悔那天沒能早點結束畫畫去陪他。
那些後悔隨著時間推移,變成了遺憾,也變成了他心裡越來越厚重的結痂,有時候壓得他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