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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以為她沒聽過他的英文名兒吧,而且這聲音不是那個女模特。
凌漾嘴角勾了勾,望著長街上濃得跟顏料似的落日笑。
與幾個小男孩兒擦肩而過後,她繼續給陸正林發消息,問他怎麼跑到老城區醫院來了。
陸正林回覆說:「哎別提了,聽說附二的骨科相當厲害,我這不是挺嚴重的。」
海王又裝慘。
凌漾說:「這樣啊,我還以為老城區已經沒什麼人了,沒想到還有個這麼厲害的醫院。」
陸正林給她說:「那怎麼會,充州醫科大就在附近呢,不缺人,蠻熱鬧。」
醫科大?
凌漾想起了早前的導航,裡面是顯示了某個學校,她沒注意。
「附近有學校?」她問。
陸正林:「嗯,充州最有名的醫學院本部就在我這醫院附近。怎麼了你感興趣?回頭我出院帶你去玩玩,漾漾。」
「……」
凌漾含糊過去,微笑收起手機。
不過她還真不知道這邊的環境,只是依稀記得這學校,櫻花非常有名。
她家不在這一片,大學時只了解過自己想要的學校在哪兒,畢業後又出國留了一年的學,早已經遠離了學生時代。
醫學院這三個字,今天之前,幾乎從未出現在凌漾的腦海中,甚至從未簡單地如風一般穿過她耳畔。
很陌生。
凌漾穿過半條街,回到醫院正門,再穿過半個醫院去了住院部。
病房門口似乎還算安靜,凌漾敲了敲門,有個看護模樣的阿姨出來開門。
見到凌漾抱著束花,問她是來探病的嗎。
凌漾頷首。她又問是什麼人,邊說邊眼神偷偷瞄著屋子裡。
凌漾說和陸正林約好了,他知道她來了。
看護阿姨一下子安心,打開門讓她進去。
Vip病房有個小客廳,此刻沙發擺放了不少鮮花水果。凌漾捏著手裡的花走到裡面那扇門口,輕扣了下,再一把擰開。
暮色正濃的時間,房裡早已經亮著澄明的燈。
病床上躺著個年輕男人,醒著,腳打著石膏掛在床尾,身上被子微皺,因為壓著半個女孩子的身子。
女孩兒正一手端著個水果盤,一手拿著個叉子,在餵陸正林。
門開的那一剎那,屋子裡的兩人都不約而同扭頭朝門口看來。
下一秒,男人悠哉享受的表情大變,仿佛晴天霹靂的一樣地看著門口捏著花的女人。
「漾……漾漾,你,你怎麼來了?」他口齒不清地出聲。
凌漾嘴角微勾,眼珠子極為明顯地動動,環視了下他們倆,最後開口:「好像來得不是時候。花放在外面了,早日康復。」
「漾漾……」陸正林迅速撐起身子,一副要下床的樣子,奈何腿斷了,又被身側的女孩子攔腰抱住。
「陸正林!」女孩子皺著眉不讓他追。
砰的一聲,凌漾已經闔上了門,牽著妖艷的紅唇朝看護阿姨點個頭,把花遞給她,末了在阿姨茫然的眼神下,步履悠閒地出了病房。
這醫院實在是大,進出這一趟,外面的天已經不知不覺中黑了,路燈一盞盞地瀰漫於長街兩側,靜靜閃爍;晚星鋪滿老城區的墨色夜空,明亮且耀眼。
凌漾走在來時的路上,聽著風呼過耳邊,似帶著隱隱的戲聲,聽著像崑曲。
望著陌生街道的景致,她挺新鮮挺有閒逛的心的,絲毫沒有被剛才的事情所打擾。
走了須臾,忽然想去醫科大看看。
凌漾打開手機導航,再跟著路線繞。
走了有十分鐘了,拐了很長的一段路,卻還沒到,早知道應該開車來的。
凌漾嘆了口氣,又仔細看了看剩下的路,好像還蠻長的,還要繞半個圈,比剛剛繞著醫院走要大多了。
她抬頭望了望路邊被風吹落的銀杏,忽然想起來現在是九月份,沒有櫻花。
算了,回去吧。
剛轉身,不經意間看到路邊的某一棵筆挺的銀杏下圍著一群人,大部分是老年人,挺大的一個圈,熱熱鬧鬧的,還挺喧譁。
凌漾也不知道是什麼熱鬧,但是中國人大抵都愛湊熱鬧,她閒著沒事就信步過去瞧瞧。
以為是什麼老大爺在下棋,誰知才一靠近,就聽到有人說「應該是沒救了」。
凌漾挑了下眉,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又歪頭越過眼前的路人肩頭往裡看。
中心處幾個年輕男孩子屈膝蹲在地上,他們之間躺著個赤膊的男人,看不清幾歲,頭被人擋住了,只看到人一動不動。
而他右手邊的位置,一個全身穿著深灰色運動服的男孩子跪著,雙手垂直,左掌張開,右手交著左手纏住,按在男人胸腔的位置,正在用勁按壓,在做,心肺復甦。
耳邊又有人說「那麼久了,是心臟病,肯定死了」。
「其實就是在白費力氣。」
「現在的小孩兒,都挺熱心腸的哈,救不好惹一身腥。」
「應該是醫科大的學生。」
「救護車怎麼還沒來啊?這離附二那麼近,是不是報錯地方了?」
凌漾一眼不眨地盯著那個兩耳不聞,一直在心無旁騖按壓著病人胸腔的男孩子。
頭頂的銀杏樹掉落髮黃的葉子,落在男孩筆直而寬闊的肩頭,隨著他起起伏伏的動作,樹葉又晃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