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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光線暗淡,路燈剛滅,點點天光透過樹梢落在地上,偶爾落在凌漾的紅色風衣上。
她沒讓他扶,自己慢悠悠地踩著褐紅色的街石,虛虛晃晃的,有時閉上眼睛吹風,有時仰頭看樹縫間的光。
周頌不緊不慢地與她並肩,手微微做著要扶她的動作,目光大部分時間落在她身上。
她像清醒著在享受著這份靜謐,但卻又肯定非常不清醒,周頌知道她要是沒醉,絕對不會這麼有閒情逸緻。
路邊的燈柱一支支被越過,落葉飄在她身上,她撿起來,遞給他。
周頌不明所以地接過,她回頭,腳下踩到了小石頭,崴了下。
周頌火速攬住她。
凌漾跌入他懷裡,緩了緩,懶洋洋地挨著他繼續走著。
「頭好暈啊。」她呢喃。
周頌問:「那我背你好不好?姐姐。」
「唔。」她搖搖頭,「自己走,自己走。」
「好,自己走。」他哄著她,「我陪你,我們慢慢走。」
她像是很享受這句話,笑一笑,歪頭朝他眯眼笑:「阿頌……」
「嗯?」
「現在什麼時候啊?」
周頌不知道怎麼說,轉了話題反問她:「你喜歡嗎?喜歡以後,我經常陪你走走。」
「好。」她很喜歡,摟著他抱,開開心心地踢踏腳下的小石頭,漫步往前。
「姐姐。」
「嗯?」
周頌猶豫兩下,低聲問:「你喜歡我陪著你的,是嗎?」
「嗯呢。怎麼了?」她拖著尾音,困惑地呢喃,醉態十足。
周頌搖搖頭:「沒事。」
十分鐘的路,兩人走了近二十分鐘,走到那朦朧的破曉被橘紅色的朝霞所取代,像是難得一見的、醉醺醺的凌漾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裡奪目耀眼的女人。
周頌把她帶回房間睡下了,自己再回房換了身衣服,出門上班去。
中午他沒有給凌漾叫餐。
凌漾睡到午後三點醒來,有些不習慣,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哦,是早上,周頌去淮州接她了,然後……他們在清晨天還沒全亮的時候,從小區走了二十分鐘的路,吹了長長的一陣晨風回到家裡。
所以他今天難得沒給她叫午餐了。
凌漾一個人坐在床上回味了許久這一早上的事,久久沒有回過神。
二十四歲了,一個人也獨立了那麼多年了,但是遊走在這靡靡奢華的充京城裡,每天忙碌著工作與交際,流連在各個朋友的局裡,每天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凌漾從來,從來就沒有看到過清晨五點充州的陽光,不曾吹過長街上的晨風,沒有遇見過……凌晨五點陪她回家的人。
所以,雖然那會兒醉得深沉,可是一覺醒來她還是記憶深刻,絲毫沒有斷片。
她記得在俱樂部里,周頌抱她,記得他帶她穿過清晨的朝霞驅車走在無人的長街上,記得她喊他陪她走走。
記得兩人就那麼破天荒的,突兀的在這個他需要上班的清晨,她還一夜未眠的黎明時分,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
酒這個東西,果然容易出事。
凌漾覺得和他清早見的這一面,比喝多了把他拐上床還嚴重,因為心裡潛藏的東西全部無聲暴露了,平日裝得再灑脫坦然的放手都顯得很假。
深深嘆了口氣後,凌漾拿來手機想上微信找他。
戳入那個帳號,要說什麼卻又讓她斟酌良久。
半天了還是不知道要講的是什麼……最終退了出來。
她下了床去洗漱,末了出去準備給自己隨意煮份早餐。
廚房島台上的小奶鍋里放著一把還沒煮的面,周邊什麼東西都沒有……
凌漾看了看,只能猜測是周頌拿出來的,但為什麼沒煮……不太好確定,她就把那捧面煮了,吃完也沒有出門,今天在家裡工作。
等到晚上十一點,周同學姍姍歸來,手裡拎著一杯咖啡,一袋子糖炒栗子。
進屋看到燈火通明,冰冷的春夜裡到處都是暖洋洋的熱流,電視機在播放著時尚紀錄片,優美的輕音樂如夜風般蕩漾在全屋角落。
周頌定睛往沙發那兒看,女人裹著一襲白色浴袍,手上端著杯顏色碧綠的茶,坐在沙發扶手,優雅地有一口沒一口品著。
周頌換了鞋過去:「姐姐今天這麼早?」
凌漾覷他一眼:「你今天怎麼又這麼晚?」
「嗯,科室有個病人突發狀況,才忙完。」
他把手上的兩個袋子放下一個在她那一邊的桌上:「給你。」
凌漾瞥向桌角。
印著品牌logo的塑膠袋裡有個牛皮紙袋,大約有半袋子的東西。
他另一隻手上拿的是杯咖啡。
凌漾說:「你自己吃吧,你是當宵夜?」
「不是,路過剛好沒人,想起你上次不是說好吃,就隨手買的。」周頌邊說邊往臥室走,「我主要買咖啡。」
「你這麼晚還喝咖啡?明天周末不用上班啊?」凌漾瞄著他往臥室區走的背影。
周頌:「要,我寫份報告,明天要交。」
凌漾本來想等他回來跟他說事呢,聞言就噎住了到了喉嚨口的話,沒有出聲。
只是看著他逕自離開的背影,好像無事發生般,他是不想提早上的事嗎?
凌漾嘆口氣,伸手去拿起那袋糖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