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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中的光線不甚明亮,面前的眉眼與身影都很熟悉。鍾酉酉的敏思因為發燒而顯得遲鈍,下意識打開門,罕見地以有些呆愣的表情望過去。大約是顧及玄關處冷意,葉丞走進來後很快帶上門,伸手要去觸她的額頭,又隨即想到帶著室外凜冽的寒,於是堪堪停在中途,微微低下腰,改以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
很短的時間卻又很近的距離。睫毛,呼吸與皮膚都近在咫尺,鍾酉酉不曾體驗過這瞬間的感覺,像是某處被倏然牽動了一下,緊接著聽到葉丞開口:「很燙。」
「不測溫了。」他的語氣很輕,但卻不容拒絕,「收拾一下,我們直接去醫院。」
接著便回臥室換衣服,又坐在床邊,伸手由葉丞幫忙套上外套與圍巾。鍾酉酉在昏昏沉沉間理智有限,聽他問了兩遍鑰匙與證件的存放位置,才勉強撐起一點眼皮指了指方向,又很快就闔上,緊接著身體不受控制地一沉,如果不是被人及時摟住,險些就此栽到地上。
再後面的掛號看診與吊針,鍾酉酉的印象都不太深。
其實過去三年並非沒有生病過,甚至鍾酉酉還有過一次半夜獨自一人去急診的經歷。那時她闌尾疼痛劇烈,卻依然不敢稍有放鬆,像是有一根弦牢牢繃住首尾,每一句問答與簽字都格外清醒,同這一次的就醫過程全然不同。
緊繃的弦在見到葉丞的剎那便徹底鬆懈下去,連意識都可以安心回縮,最大限度地讓位給身體去養精蓄銳;感知系統也不必再如以往那般發達,只需模糊確認身邊有一個人,且始終不曾離開半米之外,便放任自己睡了過去。連日的高強度工作本就耗神,又兼生病,鍾酉酉大約自己都沒料到可以在病房裡睡得那樣沉,更不曾察覺自己在無意識間抓住了一點衣角,並就此再不肯放手,像是多年前曾經被人養出的習慣,即使在經年的獨立歲月中刻意掩飾得很好,可當意識被本能占據的剎那,便被喚起得自然而然。
正在察看病歷記錄的葉丞微微一怔,順著衣角向病床上看去一眼。
時間指向凌晨三點半的時候,鍾酉酉才終於醒轉。
吊瓶里的液體已經殘留不多,葉丞像是時刻在觀察她的狀態,鍾酉酉眼睫簌簌撲動的下一刻,便有溫暖乾燥的手掌靠近,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汗濕之下的體溫已經冷卻下去,葉丞的眼神終於放鬆一些,低聲說:「等輸完液我們就回去。」
鍾酉酉抬眼望了望他。
一宿未睡令葉丞的眼底有淡淡血絲,握著的手機屏幕仍亮著,顯示出與虞松石正在進行的對話。鍾酉酉沒有細看,卻仍然恍惚記得今日已經是周末,又是凌晨,本該萬籟俱寂的時刻兩人卻在交談,想必正在討論的不會是什麼輕鬆無用的話題。這一點認知逐漸喚醒鍾酉酉另一方面的記憶,陡然想起,距離中期審核已經不足短短的七十二小時。
她幾乎是立即睜大眼,在床上一掙,想要起身的架勢。
「做什麼?」葉丞將人輕輕按回去,示意頭頂還在懸掛的吊瓶,「還沒有輸完。」
等到終於吊完點滴離開醫院,鍾酉酉的焦灼又因其他事物而暫時分散。兩人一回到宿舍,她便被葉丞密密實實塞進被子,又擰暗臥室光源,舒適而熟悉的環境具備強有效的感召力,再加持藥物反應的武力鎮壓,終究令鍾酉酉再度沉睡過去。起初睡得並不安穩,可葉丞像是有所覺察,於是本要離開的腳步又停下,微微彎腰下去,罕見地以一種睡前故事的語氣要她好好睡覺,其他都不必去思考。
「我在客廳留宿一晚。」他輕輕說,「有事的話隨時叫我。」
說是一晚,其實距離天亮已經很短。
葉丞只淺眠了三個小時便醒過來,晏江市的天色還灰濛濛地將亮未亮,他去廚房掃覽一圈,最終還是決定拿鑰匙出門去買早餐。卻在開門的時候碰上隔壁住著的張工,拎著一袋剛吃完的牛肉乾外包裝也準備下樓,於是兩人在電梯口打了個照面。
對於張工來說,這個周日本來是計劃美好的一天。
作為園區中公認顏值中上,性格和煦,樂於助人的單身有為男青年,張工自認在工作的幾年間積攢了大量好人緣;又同時區別於諸多在形象管理方面不拘小節的工程師同行,張工向來注重自律與自我提升,於是在這個天氣晴好的周末,他原本是計劃先去食堂吃個早餐,再在中午外出約兩三個老友吃飯,晚上再去園區的健身房練一練器械與有氧,之後洗澡看書睡覺,完美結束這充滿人生愜意的一天。
只可惜,計劃制定的終極意義唯在於被打亂。
張工沒料到會在清晨鐘酉酉的宿舍門口看到一個男人;本來以鍾酉酉早出晚歸的作息,在她的門口能見著人都很稀奇,更不要說還是個男人;且眼前這個人面孔隱隱透出一點熟悉,又明顯經受過精細的形體鍛鍊,挺拔氣質較他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時更兼眼神銳利,隱含威壓,不需言語,只不動聲色立在一米之外等待,便是強勢而疏離的姿態。
被張工打量的同時,對方不僅沒有閃躲的意思,反而瞥見他隨手拎著的牛肉乾包裝袋,接著又淡淡掃視過來兩眼。
兩人因此莫名對峙片刻,最後張工沒撐住,率先別開了眼。
無聲的張力讓步入電梯的兩人互相離得很遠,最後邁出轎廂時也有意隔開一段距離。張工在去食堂的路上反覆思量,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勁,直到臨近食堂,猛然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