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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方評論中有人對其中那名女生是輔江大學的本科出身感到唏噓。而新聞中的照片,即使經過了圖像處理,依然可以看得出是張夢三人。

    鍾酉酉對著那條短短的新聞看了許久。

    已經是臘月二十五,窗外飄有細雪,四周白而靜,有些一瞥而過的小事此時像泉水一般湧入腦海,倏然間叮咚作響。鍾酉酉不是沒有過猜測,可從情感厚薄而言,兩人畢竟多年未見,見面後又客氣疏遠,完全是假使真的求助也不可能將其列在考慮名單上的姓名。可除此之外,她也找不出第二個可能人選。

    鍾酉酉因此對著窗前坐了很久。期間有母親的電話打進來,被她掛斷。勸她回家過年的話說了八百遍,翻來覆去都沒新意,鍾酉酉已經能夠倒背如流。考試周還未結束的時候便陸續有學生考完放假回家,如今小年已至,整個樓層已經只剩下鍾酉酉一個人。

    她自己無所謂,反倒是輔導員姜敏比她更要掛心,時常打電話過來問缺不缺東西,有沒有吃好,甚至少不少錢花。種種瑣碎,卻隻字不提她為什麼不肯離校,只溫柔地說,如果整個寒假都準備留在學校,就跟她一起去家裡過年。

    鍾酉酉有拒絕的打算。她自認對節日缺乏執念,對叨擾別家更無想法。那幾天她一直在琢磨等姜敏再次打電話來的時候該要怎麼婉謝才合適,卻突然在年二十九的時候接到葉丞電話,邀請她一同去鄰市的葉家過年。  

    鍾酉酉簡直疑心自己在他面前得了結巴症,半晌吭哧著出聲:「過,過年?」

    「我因為有點事,今天回到了輔江大學,大概要一個人在國內待一周時間。」他說,「聽說你還沒有回家,如果方便的話,可以陪我一起過年嗎?」

    鍾酉酉安靜了片刻。

    那條本地新聞已經被列印出來,如警示標語一樣貼在書桌前。她的目光落在上面,最終在電話里說了一個「好」字。

    鍾酉酉對於幼時的記憶,其實並非全無印象。

    在她發蒙顯露出異於常人的早慧之前,葉丞一直都是鍾父鍾母口中堪稱經典款的榜樣。這位鄰居家的兄長自小在長輩眼中天資聰穎而禮貌周到,只是偶爾偏於嚴肅老成,又常常過於客氣,冷靜而寡言。然而在鍾酉酉的記憶中,他明明嘮叨又細緻,會逐一應和她許多的天馬行空胡言亂語,也會提醒她吃飯的時候不要挑食,以及跑下台階的時候注意不要絆倒。

    鍾酉酉那關於葉丞為數不多的記憶,大多類同於此,嬉笑開懷,少見憂愁。五歲那一年春節,雙方父母好不容易都齊聚在家,便索性商議一同過年。幾個大人在廚房忙碌,葉父則端著一個單眼相機,在客廳哄著兩個小孩拍照片。葉丞早就坐姿端正,鍾酉酉卻拿著春聯不很配合,扭來扭去地故意作怪,最後被葉丞拎住衣領抱到腿上單手固定住,之後一人張著一邊春聯,才算終於拍完照片。  

    那是她莫名印象深刻的一次拍照。大約是因為葉丞臉上難得現出一絲笑意,與平時的樣子不大一樣。她甚至還記得那張照片曾經被收在葉丞書桌手邊的抽屜里,後來隨著葉家搬遷,便不知所蹤。鍾酉酉並沒有想過,多年後她還會有機會再次見到這幅照片,就好好地被收藏在葉丞如今的書房中,在一排玻璃櫃的後面,多年過去,塑封下葉丞與她的紅色衣服依然鮮艷如昨日,絲毫不顯舊黃。

    葉母葉父均在國外,一個休假一個出差,整棟別墅春節期間就只有葉丞與鍾酉酉兩個人。年三十的上午兩人從輔江大學驅車回到鄰市,拎著從超市買回來的一堆零食進門,房子裡已經被物業管家收整一新,冰箱內肉鮮蛋奶菜都已備好,連新春春聯都貼心地卷好放在了柜子上。

    兩人先一起貼了春聯,葉丞隨即進了廚房忙碌。雖然只有兩個人,但「年夜飯必須豐盛」是葉丞的理念,鍾酉酉客隨主便,思想上也想搭一把手,但畢竟才十五歲,雖然口口聲聲號稱完全獨立,實際上連菜都沒擇過,除了備個果盤之外,之於廚房毫無用處。

    她眼睜睜看著葉丞有條不紊將所有調料與備菜一一擺好。

    那個時候的葉丞也不過才二十二歲,卻已經刀工熟練,連松鼠鱖魚這樣的大菜都做得有模有樣。鍾酉酉雖然對做飯八竅通了七竅,但光是看著都覺得備受震撼,站在一邊長久不動,盯得目不轉睛。  

    葉丞在等待鱖魚定型的過程中回過頭看了一眼,大約是覺得鍾酉酉的眼神過於期待,稍微潑了一點冷水:「這道菜一年做不了一回,要做好賣相跟口味會一般的準備。」

    但事實上,成品的賣相與口味都很值得保證。

    而年夜飯也果然一如葉丞所說的豐盛。飯後兩人坐在客廳,電視機因為彼此都興致缺缺而開得小聲,只不過用來應個景,落地窗外的天氣冷冽而清透,與不遠處絨黃色的光線交織,透出一種冬夜的靜謐與安定。鍾酉酉抱著零食有些心不在焉地看過去,耳邊響起葉丞通過郵件溝通工作事務的鍵盤聲,過了一會兒他似乎處理完畢,起身去書房拿了本書回來,坐下去的時候看過來一眼,鍾酉酉立即轉開眼神,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她還是無法順利將橫亘在心中的問題說出口。

    她本不是這樣拖泥帶水的性格。如果遇到冒犯,早已毫無顧忌單刀直入地反詰出口,可當下遇到的是有人可能暗中幫她消弭了一場原會被全校通報乃至取消學籍的事件,在過去的十四年間,鍾酉酉極少受到人如此恩惠,並非不領情,卻也恰恰因為領情,而難為情地問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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