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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喪氣是什麼樣,反正就是往下一點。”
向衡捧著杯子,看著屏幕上那張臉。高顴骨,單眼皮,高挺的鼻子,微薄下抿的嘴唇,戴著一頂棒球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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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裝修簡單、燈光明亮的衛生間裡,與技術員電腦屏幕上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正看著鏡中的自己。
胡磊扯過一旁掛著的毛巾,把臉上、頭上的水珠擦乾。他幾近光頭,頭上只有薄薄一層剛長出來的髮根。他把毛巾掛好,拿過一旁的假髮試戴了一把。覺得不合適,扯下來,再換上另一頂。
最後他試好了,戴著覺得還不錯的那一頂出去。
外頭的房間裝修布置更簡單。十來平米的屋子,燈光明亮,牆雪白,牆上掛著個電視機。單人床上鋪著藍條紋床單,床上擺著個行李袋。床邊有個簡單的床頭櫃,柜子上放著一個暖水瓶。對著床還有一個原木色的衣櫃。除此這外,屋裡還有一把椅子。
現在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他的腳邊放著一個黑色的大塑膠袋。
“就這頂吧。”胡磊指指頭上的假髮,對這個男人說。“這個看著還自然些。其他的不行。”
男人看看他:“好。”他拿起塑膠袋,走進洗手間,把其他東西都收進袋子裡。再出來時,對胡磊道:“那你先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我安排好就通知你。”
胡磊道:“那現在警方那邊有什麼消息嗎?我沒來得及拿走那人的東西……”
“沒什麼大事,能夠處理的。那人死了最重要,你幹得很好。”
“我沒想到旁邊屋子會突然亮燈,我當時太緊張了。”
“沒關係,都這樣了,再多想也沒用。其實你戴著口罩,沒人能看清你的臉。而且亮燈的地方看暗的地方,更看不清了。沒事的,放心,會安排好的。”
胡磊想了想,點點頭。然後他道:“我需要用手機。”
那男人道:“這兩天先看看電視解悶吧。在給你準備新號碼,都是為了安全。不是都說好了嗎,等你再回來的時候,什麼風險都沒了,病也治好了。你爸媽得多高興。”
胡磊終於再點頭:“行。”
“那你好好休息。別熬夜。”那男人走到門口,轉頭對他道:“記得按時吃藥。”
房門關上了。胡磊坐在單人床上。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打開房門向外看,只看到長長的走廊,一個人都沒有。燈光很亮,走廊的牆白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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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將顧寒山送回了家。
他跟著她進了家門。顧寒山沒拒絕。
向衡進了屋就觀察她的房子,顧寒山沒反對。
客廳茶几上擺著幾張照片,正中間是一張單人照,一個英俊的中年男子在微笑。
“那是我爸爸。”顧寒山告訴向衡。
向衡拿起照片看了看,又放回去。顧亮照片後面還擺著三張照片。
一張是他們父女合影,顧寒山還是個嬰兒,正在哇哇大哭,顧亮抱著她,一臉慈愛。
還有兩張是顧寒山的單人照。其中一張是她六七歲時的樣子,她站在公園裡,表情嚴肅,身後是兒童遊樂園。另一張是她站在大學門口,仍舊錶情嚴肅,身後是大學招牌。
向衡端詳著照片,顧寒山道:“這些照片是我爸爸擺的。他說這是我邁向人生重要階段的見證,也是他的成就。”
向衡想了想,問:“第一次願意去遊樂園,第一次正式獨立上學?”
顧寒山沉默了一會:“對。”
向衡轉頭看她。這些對別人來說自然簡單的事,對她而言卻像達成人生里程碑一樣艱難又重要。
顧寒山道:“別的小朋友小時候去遊樂園都開開心心,只有我大哭,嗷叫。我不能跟別人接觸,不喜歡玩,任何對小朋友來說熱鬧高興的事對我來說都是折磨。我很狂躁、表現痛苦,我會攻擊別人,傷害自己。我聽我爸說我嬰兒的時候,在家也這樣,不停的哭鬧。那時候他們不明白我怎麼了。只有等我睡著了,他們才能解脫一小會。他們帶我去看醫生,從我嬰兒開始就不停看醫生。請各種保姆,育嬰阿姨,可她們每一個都堅持不到一星期。”
顧寒山停了下來。向衡看著她的表情。她沒有表情,她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向衡問她:“因為超憶症?”
顧寒山沒回答,反而問他:“向警官,你為什麼會感興趣?”
“你是重要人證。”
“你給我打電話問我為什麼會給梁建奇下手機會的時候,你看了我報案的監控嗎?”
“還沒有。但葛警官跟我詳細說了你向他描述的情況。後來我看了監控,那天你跟在梁建奇斜後方走,然後從他身後挪到了他身邊,再從身邊走到他前面。這個過程足夠你注視他十萬八千次。”向衡揭穿了她,他那天的直覺加推理後的試探,經由物證證實,確是事實。
“那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為什麼會懷疑我?”
“你自相矛盾,不合常理。”
“除了我記憶力特別好,在特定情況下能認出他是慣犯,但當時沒注意,不小心走到他前面這一點外,還有什麼?”顧寒山咬死不承認向衡的指責,但又想知道到底向衡如何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