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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燕一時間猶豫起來。
她認真看著顧寒山。
顧寒山抱著花,安安靜靜,亭亭玉立。
賀燕只見過一次顧寒山抱花。那是在她和顧亮的婚禮上,顧寒山做花童。那年她十二歲。顧亮跟顧寒山認真談過兩次,她才願意抱著那束新娘花束,在她和顧亮的婚禮上,堅持了不到三分鐘。
現在顧寒山二十一歲。
她剛才從向衡手上主動抱過那束花,進了屋也沒有放手。她安靜地等待著,非常有耐心,似乎在一切沒有收拾好之前,她可以一直抱著。
顧寒山不喜歡花的,可她剛才夸“這花好看”。
波斯菊呀,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小花,跟向日葵一樣的“物質”。
賀燕看著顧寒山,忽然就想開了。
顧寒山喜歡什麼,想做什麼,只要不殺人放火,不違法犯罪,就隨她吧。
人的一生不知道能有多長,何況顧寒山這樣特殊的人。
生命與時間一同消耗流逝,但永遠結束在時間的前面。時間之所以寶貴,是生命給了它期限。這期限之中,更珍貴的,是生命的意義。
但若生命里沒有快樂,則生命毫無意義。
時間,也就沒了意義。
顧寒山能體驗到的快樂,太少了。如果說從前能讓顧寒山體驗快樂是一種奢望,那麼現在她似乎體驗到了,而自己這個做家長的,卻還要顧慮快樂里的成分危不危險。
羅以晨給小花瓶裝好了水,端了出來。
“放哪裡?”他問。
“放茶几上。”顧寒山答,自己卻沒動。
羅以晨無奈看了向衡一眼,去擺花瓶去了。
顧寒山仍然抱著那束花,站在那裡看著賀燕和向衡。她沒問,沒阻止,只是安靜地等著他們。
賀燕忽然真切地明白了當初向衡對她說的那些話的意思。他說顧寒山為向日葵準備了花瓶,是因為婚禮上她的捧花里有向日葵。
顧寒山,是尊重她這個“媽媽”的。
賀燕突然就想到了顧亮。可惜,不能當面把這個喜訊告訴他了。如果他知道,會有多開心。他明明說過會陪她們一輩子,不只陪顧寒山,還有她。
可惜,再頑強的意志也鬥不過死亡。
賀燕紅了眼眶。
她低頭,掩飾了一下情緒。
向衡看著賀燕,又看看顧寒山。顧寒山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是很乖地在等。
向衡心裡嘆氣,顧寒山果然是賀燕的克星。只靠著對視就能把賀燕弄哭。
賀燕很快調整好情緒,她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恢復冷靜的樣子。
“向警官,我就簡單說幾句。”
“好的。”向衡站得很端正,在自己親媽面前都沒這麼乖。賀燕的領導口吻跟顧寒山一樣,想必師出同門。
“顧寒山的藥,必須按時吃。藥名和吃法我就不告訴你了,她自己都記得住。你就到點催她一下就行。早、中、晚三餐後。”
“嗯。”向衡應了,頭一回遇到被囑咐提醒別人吃藥但不需要記吃法的。
“今天除了你不會有別的警察值班了吧?”賀燕問。
“對。”向衡老實答。
賀燕沒說別的,只道:“那你們注意安全。你不要讓她落單。”
“我明天一早去分局,就把她帶上。”向衡道。
賀燕又說:“我今天問了葛隊那個受傷女警的情況,聽說腦部傷勢挺嚴重的。如果有需要,你們就讓醫院找簡語吧,不管怎麼樣,人命最重要。簡語為了在你們警方面前表現,也一定會答應的。不只答應,他還會盡心盡力把那位女警救回來。”
“這個葛隊心裡有數。醫院那邊要找專家,肯定知道怎麼聯絡簡語。”
“嗯,這事你們自己看著辦。”賀燕點頭,“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讓顧寒山與那位女警的家屬接觸。因為自己孩子受傷而遷怒他人,這種事太多了。我不希望顧寒山受這種委屈。”
“好的。”
賀燕想了想,再看看顧寒山。這姑娘還站在那裡看著他們。
賀燕便道:“我沒什麼事了,回頭想到再聯絡吧。”
“好。那讓老羅送你回去。其他事我再給你電話。”向衡說著,看了一眼羅以晨。
羅以晨飛快奔出來:“現在走嗎?”
好想快點走,他覺得自己像燈泡一樣閃閃發光。雖然很好奇,但這八卦現場壓力比較大,他還是事後打聽比較好。
賀燕不太想走的樣子。
但顧寒山已經轉身去茶几那擺弄她的花去了。在她這兒,事情已經結束。
賀燕看了顧寒山的背影好幾眼,最後對向衡道:“向警官,我是信任你的。”
“放心。”向衡都不好問她信任他什麼。
兩人又對視了幾秒。
賀燕終於轉頭走了。
羅以晨跟在她身後,對向衡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向衡點點頭,對他揮了揮手。
電梯門和房門同時關上,向衡鬆了一口氣。
向衡轉頭看了看顧寒山,她正認真往花瓶里插花。向衡揉了揉自己的臉,然後拿出手機給羅以晨發微信。
“不是說一個小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