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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頭再看看,這首歌,也許並不單是姚安一個人在聽。
回憶被喚起的同時,姚安看向儀錶盤。車載時間顯示,現在是凌晨十二點零一。
今晚之後,她就會回國。如果鍾淺錫真的想要對她做點什麼,洛杉磯無疑是最合適的場所,今天也是最合適的時機。
可這一天已經過完。
鍾淺錫卻放棄咬斷獵物柔軟的脖頸,而是獨自留在這間禮拜堂里,把最後的二十四個小時用盡。
也是在這一刻,姚安開始確定。她原以為隨時會發生的懲罰,不會再降臨了。
那些歌聲仍然在繼續。
緩慢的、堅定的,卻也是懸浮的、無助的。
鍾淺錫曾經無數次對姚安JSG說,她是他的邦妮。
姚安以為那是指身體上的契合,或是對野心的渴望。
是,也不是。
有那麼很小的一段時間,或是很小的一個部分,姚安想,她確實誤解了鍾淺錫。
無數湧現的思緒里,一首歌聽完。
蘇粒醒過神,重新點燃了發動機:「天啊,不知不覺竟然停了這麼久。我們走吧,免得又被交警抓住。」
上次姚安回國之前,兩個女孩子違章停車,結果被罰了足足300美金。這件事不管過去多久,都還顯得觸目驚心。
車子繼續前行,車裡的廣播也重新放了起來。開始播一些Billboard榜單上的爛大街口水歌,動次打次,特別適合深夜蹦迪。
姚安反倒沉默了,沒有跟著一起搖擺。
她把頭抵在震動的玻璃上,想了很久。然後輕聲開口:「蘇粒。你說,人是不是不會改變?」
「為什麼這麼講?」
因為中國有句古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些壞東西刻在骨子裡,洗掉比登天還難。
可她把這句話講給蘇粒,對方卻不認同。
「怎麼不會變。」蘇粒指了指自己肉嘟嘟的嘴唇,反問道,「我覺得,我就比上大學的時候漂亮多了。這些玻尿酸可不是白打的——是不是很好看?」
「是很好看。」姚安對著朋友的香腸嘴,無奈地搖了搖頭,「但我指的是精神上的變化。」
「大半夜的,你和我討論哲學問題?」蘇粒故作驚訝。
「對。怎麼,不樂意?」姚安學著朋友的樣子,挑起眉,嘴角忍不住跟著揚起。
一陣笑聲過後,話題越跑越遠,車廂里的氣氛卻變得輕鬆起來。
「如果要講什麼精神的話,各有各人的看法。」蘇粒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回道,「你剛剛說的沒錯,本性難移。但還有句話叫「Things 插nge, people 插nge」呢,是不是也挺有道理?」
姚安沒有回答。
手段用盡的獵人也會改變的嗎?
她不確定。
海邊公路蜿蜒,只有闌珊的車燈照亮前方。歌聲早就停止,卻又好像一直在腦海迴響。
他們唱:Grace will lead me home.
恩典領我長途跋涉,終有一日,我們將返回故鄉。
*
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來,團隊在酒店大堂集合完畢。短短一趟出差,又是工作又是玩,一群人臉上全掛著黑眼圈,蔫巴巴地打著哈欠。
「檢查一遍,有沒有少什麼行李?」負責送機的助理唐妮微笑著詢問。
一件件行李清點完畢,被拖進了等待的大巴車裡。
姚安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在張姐酣暢淋漓的小呼嚕聲里,低頭查看手機。
顯示屏是空的,鍾淺錫沒有再來打擾她。
他可以,但他沒有。
一次也沒有。
大巴車緩緩啟動,經過酒店門口的減速坎。
姚安靠在座椅上,調出通話頁面,斷斷續續地輸入了一個號碼。
十位數,213開頭,標準的洛杉磯區號。即便換了手機卡、刪掉聯繫人,時隔這麼多年,姚安也還是記得。
如果打不通,就算了。如果打的通,那就是昨晚歌里唱的那樣,是命運做了一個決定。
嘟,嘟,嘟。
眼瞅要轉到語音信箱,姚安正準備掛斷。
「餵?」電話那頭卻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我。」
對方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意識到姚安會打來似的。隔了片刻,才回了一句:「你好。」
場面有點僵硬,姚安也並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上面。
「你前天說要做朋友。」她直截了當地問,「具體指的是什麼?」
電話對面的呼吸聲變沉了。
很久後,鍾淺錫斟酌著給出了一個答覆。
偶爾聯繫,或是偶爾見面——在姚安覺得合適、覺得舒服的時候。
姚安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拖著行李箱走下大巴之前,她才回道:「我知道了,讓我想一想。」
第40章
時間一晃, 三個月後。
「十分抱歉,克里斯先生。」米勒坐在辦公室里,左手的遙控器把空調調到最大, 右手的馬克筆在行程表上圈出一堆紅圈,脖子上還夾著一部手機, 「鍾先生這周不在達拉斯,可能沒辦法和您一起出席宴會了。」
對面嗚嗚嚕嚕說了什麼,很是不滿。
米勒長嘆一聲,把金髮抓得亂蓬蓬:「好的, 我明白,我一定把您的意思轉達給老闆。」
這頭好不容易剛剛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