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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淺錫點了下頭,順手鬆開領帶。
繩子系得太緊,他需要空氣。
休息室的門關上。
克里斯一屁股陷進沙發里,心情一愉快,立刻唾沫星子橫飛,開始提餿主意:「晚上去喝一杯吧,放鬆一下。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店,姑娘特別性|感。」
和過去五年的每一天一樣,鍾淺錫照例拒絕了。
自從開始實行更嚴格的戒律,即便不是禮拜日,他也不會飲酒、抽菸、暴食、自瀆,不為別的,只是試圖保持肉|體和精神上的純潔。
「我真不理解。」克里斯嘟囔道,「我當初只是建議你搬來達拉斯,又不是要你絕育。」
鍾淺錫並不需要對方理解。
因為能夠理解他的人,已經被他搞丟了,無處可循。
休息室里安靜下來。
隔了半晌,鍾淺錫忽然開口:「你覺得犯過的錯誤,可以被彌補麼?」
「啊?」克里斯有點懵,「你犯了什麼錯?偷稅漏稅還是賄選賭博?快點說,我幫你想想辦法。」
都不是。
算了,和這個蠢貨是講不通的。
於是鍾淺錫笑笑,換了話題:「沒什麼。過段時間,我要離開達拉斯兩天,有些事情要麻煩你盯一下。」
「去哪裡?」克里斯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又到了祈禱的日子JSG嗎?」
鍾淺錫摩挲起十字袖扣,幾秒後,才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也許吧。」
*
一周後。
飛機正在下落,姚安坐在靠邊的位置,透過舷窗往外看。
雲層緩緩劈開,時隔多年,一座熟悉又陌生城市逐漸展露出它的身影。
棕櫚樹冠鬱鬱蔥蔥,繁忙的街道上行駛著一輛輛小盒子似的汽車。遠處山上,富人區的別墅鱗次櫛比,浸在美輪美奐的日光中。
洛杉磯就在眼前。
不管過去多久,不管經歷過什麼,它依舊那麼美麗、依舊那麼驕傲。
原住民、淘金者,墨西哥人、西班牙人、美國人——無數人駐足又離開,無數歷史在這裡更迭。對這片土地來說,一切都只是過客。
而對於姚安。
她曾經無數次構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重新回到這裡,會不會覺得五味雜陳。
實際上,有,卻並不多。
「這段視頻是PPT講完之後再播,還是放到中間起展示?」
「我做的競品分析,要不要再過一遍?」
——同事們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斬斷了姚安所有胡思亂想的可能。
出差行程太過緊湊,前往洛杉磯的一路上,團隊幾乎沒有人休息過。方案一遍遍修訂,為了做見客戶前的最後準備,到了爭分奪秒的地步。
飛機滑行,起飛,再降落。
一萬公里的距離聽上去遙不可及,但就像蘇粒第一次來北京看望姚安時,感慨的那樣:「我還以為有多遠呢,才12個小時,一下子就到了!」
輕微的失重感傳來。
啪。
飛機停了下來。
接機的汽車早就等候在了國際到達的出口。
此行的甲方是一家跨國設計公司,參與建設過不少北美以及歐洲的很多地標性建築。
「未來五年,我們的主要目標是開闢亞洲市場。」負責接待姚安一行人的區域說,「希望包裝出一個本土化的品牌形象,是我們和貴公司合作的初衷。」
甲方需求明確,乙方的方案準備得也周全。
雙方一拍即合,自然談得順利。
從品牌搭建再到概念包裝,一項項策划過完,對方幾乎沒有提過什麼苛刻的要求。
直到詳細詢問落地計劃時,區域總裁看著PPT上的過往案例,像是想起什麼,才開口問道:「你們有沒有親眼看過我們之前做的項目?」
「暫時還沒有。」姚安和同事對視了一眼,給出一個得體的回答,「這次來洛杉磯,也是希望有機會能夠實地造訪。」
「那太好了。離公司差不多七公里就有一處,是我們前年和米洛大師合作的。」區域總裁邊說,邊打了個電話,「方便的話,晚餐之前正好可以去走一走,我叫助理安排一下。」
而到了地方,姚安才發現對方口中所說的建築,不是商場或者體育館。
是一間禮拜堂。
由著名設計師米洛操刀,15年開始施工,18年落成。整體呈鋼化玻璃結構,就建在高聳的海岸上。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時間幾近傍晚。
海上垂著低且密的雲,夕陽從雲彩間露出頭,點亮了整間玻璃教堂的尖頂。光被無限折射,像是一片火燒在了無盡的水上,把四周焚燒殆盡。
矛盾但壯麗,一種近乎殘忍的美。
「天啊。」小楚這邊,驚訝地嘴都合不攏了,「絕了。」
一片讚嘆聲里,姚安莫名晃了下神。
漫天遍布的火光,讓她很短暫的想起了索多瑪的覆滅。
可這太荒謬了。那個故事和眼前的建築明明毫無關聯,一定是長途旅行,讓人精神疲憊。
姚安集中精神,繼續聽助理講解。
「這個創意是出資人提出的。」陪同前往的助理唐妮介紹道,「據說是為了紀念他故去的親人。」
從停車場往前走上幾十米,才能看到禮拜堂的入口。
即便是工作日,那裡依舊排起了長隊,來參觀的人不少,乍一數,足足有十二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