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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被沙子迷了眼,程斯蔚才閉上眼,然後一點點蹲下去,把腦袋埋在膝蓋上。在入秋後的第一場暴雨來臨之前,程斯蔚聽見自己很重的心跳聲,速度很慢,逐漸與遠處的腳步聲重疊。
有人打著手電筒走過來,然後在他身前停下,程斯蔚不敢抬頭,於是那個人也蹲下來,關掉手電之後,伸手很輕地摸了一下他的頭。
「停電了。」
「怕你來的時候看不清路。」
「所以在這兒等你。」
第69章
晚上下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暴雨,程斯蔚坐在台階上,看細密雨絲在一瞬間變成滂沱,一大顆雨水順著屋檐砸上鞋面。沈峭毫不在意地站在雨里,把墨綠色雨棚罩在鐵籠上,沈峭很快被淋濕,深色上衣緊緊貼著肌膚,勾勒出漂亮的背部線條。
淋雨其實一點都不浪漫,一種混合著空氣里所有的雜質和灰塵的液體,淋濕之後身上會變得很黏,在衣服上留下長久不散的腥味。但程斯蔚還是衝進雨里,在對上沈峭有些錯愕的眼睛時抱住他的脖子,跟他接一個浪漫到狼狽的吻。
暴雨毫不留情面,砸在身上的時候生疼,程斯蔚去抓沈峭腦後的長髮,舔舐他唇角的雨水,沈峭很用心地回應他,在他身體逐漸發軟時托住他的腰。
「我們走吧。」程斯蔚撤開一點,雨水落在眼皮上,讓人無法完全睜開眼,但程斯蔚還是和沈峭對視,在只有一束雪白亮光的夜晚,很認真地跟沈峭說,「去哪兒都行。」沈峭垂著眼,用冰涼的手指抹掉他臉頰上的雨水,然後安慰性地摸他的耳後,和他接第二個吻。
晚上他們擠在狹小的淋浴間裡沖澡,水溫很高,白色蒸汽緩緩上升,在瓷磚上凝成一個一個水珠。毛孔舒張,程斯蔚轉過身,抱著沈峭的腰,沈峭的身體很明顯地僵了一下,停了停,才說:「泡沫還沒沖乾淨。」
「你幫我沖。」程斯蔚的嘴唇貼著沈峭的胸口,開始耍賴,「我好累,動不了了。」沈峭無聲地笑,手裡拿著花灑,手指藏進他的發間,很仔細地衝掉程斯蔚頭上的泡沫。
踩著濕噠噠的拖鞋,程斯蔚和沈峭跑進房間跳上床,床單很快被洇出大片水漬,程斯蔚抱著手電筒給沈峭照明,看沈峭像是某種即將過冬的動物一樣,把冰箱裡的水果和食物搬運到床上。
「還很涼。」沈峭把半個西瓜遞給程斯蔚,上面插著一個勺子。
程斯蔚接過來,在沈峭再次轉身之前叫住他,沈峭轉過頭,眼前是程斯蔚送到他嘴邊的勺子,裡面盛著一塊球形的紅色瓜瓤,是最中間的那塊。
「來,啊——」程斯蔚衝著他笑,濕發貼在額頭上,看起來有點傻。
西瓜是夏天最便宜的水果,但在育幼院的時候能吃上一整塊也是奢侈的,最中間的那塊瓜通常是給嘴甜的小孩吃的,沈峭很顯然不屬於嘴甜的那幾個。育幼院裡的小孩大多數都不知道年齡,所以他們用身高排大小,沈峭個子高,在各種事情前,都需要讓著比他個子低的弟弟妹妹。
就連西瓜也是一樣,他總是得到最邊上那塊,瓜瓤少,瓜皮厚,但他還是覺得很滿足。
但這些都是在遇到程斯蔚之前的事兒了,譬如現在,他也能夠吃到整個西瓜里最甜的那個部分,比想像中還要甜,甜到對於以前生活里吃到的所有苦,都可以一筆勾銷。
吃完那塊瓜,沈峭舉著手電出去,廚房有一塊正在漏水,沈峭找了一個塑料盆,抬頭找到漏水點,把塑料盆放在地上。看著水珠重重砸在盆里,沈峭站著發了會兒呆,等再回到臥室的時候,程斯蔚已經睡著了,只有半張臉露在外面。
今天程斯蔚應該很累,眼睛閉的很緊,在沈峭靠近的時候,程斯蔚很輕地哼了一聲,然後抬起手,手指微微張開,在半空中小幅度地晃了兩下。沈峭下意識伸出手,在指尖相碰的瞬間,在昏暗光線里,程斯蔚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
跑不掉了,沈峭坐在床邊,這麼想。
第二天一大早,程斯蔚被臉頰上濕涼的觸感弄醒,半夢半醒地睜開眼,視線里是阿百巨大的黑臉,嚇得程斯蔚大聲罵了句髒話。阿百完全聽不懂好賴話,大概還以為程斯蔚在誇她,吐著舌頭來回舔程斯蔚的臉。
程斯蔚拽著阿百的兩條前腿,扭頭衝著門口大叫:「沈峭!你家狗子在發瘋了!」
沒人回應。
在床上愣了兩秒,程斯蔚下床往外走,下過雨的天空一片清亮,塑膠地上水漬還沒完全乾,映出大片積雲。廚房和衛生間都沒有人,程斯蔚站在外面,低頭看身旁的阿百。
十分鐘後程斯蔚才想到去看手機,果然在上面看到了沈峭的信息,發送時間是一個半小時之前,信息內容依舊簡單:我出去一趟,鍋里有燒麥。程斯蔚重新走進廚房,掀開鍋蓋,熱氣撲在臉上,白色碟子裡整齊地放著五個燒麥,用熱水保溫。
阿百又在蹭他的褲腿,程斯蔚端著盤子往外走,順便給阿百指了指她的碗:「你自己碗裡有吃的啊,怎麼什麼都想跟我搶。」
早晨七點,程淑然在露台做普拉提,一整套動作剛做到一半,身後傳來敲門聲。程淑然翻身從器材上下來,衝著門口人點點頭,年叔推門進去,手裡拿著張銀行卡。
「剛剛保衛室的人讓我去取的,說是不到六點就送過來了。」年叔把卡放在花架上,猶豫半晌,還是開口說:「還讓我給您帶句話,說希望以後您儘量不要再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