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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朗睿:沒什麼,怕你介意,你要是不舒服我就讓他找別人。
岑蔚愣了愣,趕忙打字:不會。
她又說:沒關係,那樣也挺好的。
對方回了一個字:嗯。
白朗睿還在醫院值班,他們沒再聊下去。
他倆都不是多外向熱烈的人,比起祝樾和岑悅彤,他們從前更想細水長流,可後來還是把日子過寡淡了,沒走到一個好結果。
放下手機,岑蔚盯著電視機屏幕,長嘆了聲氣,有些心不在焉。
很多年前,白朗睿告訴岑蔚,他送走的第一個病人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大學還沒畢業,長得清秀漂亮。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弓背坐在床沿,眼眶發紅,呼吸輕微顫抖。
很常見的事,男朋友嫌戴著東西不夠爽,女孩意外懷了孕。
年紀小,發現後也不敢告訴家裡人。
術後細菌感染,送到醫院的時候發著高燒,一路說著胡話,嘴裡喊的是「媽媽」。
一直到醫生來宣布死亡,白朗睿都沒看見她那個男朋友一眼,留在他記憶最後的只有那對父母哀痛的哭聲。
這事要是從別人嘴裡聽到、在新聞上看到,心裡或嘴上惋惜一下也就過去了。
可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流逝的猩紅生命。
他忘不了那聲鮮血淋漓的「媽媽」。
那天白朗睿把岑蔚裙子上的紐扣一顆一顆又扣好,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他說性歸根到底是生育的一環,它是夾雜著現實意義的。
「也許人類身上殘留著未進化完全的獸性,但我們受到的文明教育教會我們自律和不傷害他人。」
「女孩們在性里往往予取予求,近乎獻祭式地表達她們的真心,但那不是愛,也換不來愛。」
他嚴肅地告訴岑蔚:「不管將來我們走到哪裡,你和誰在一起,你都不能那樣。」
岑蔚從背後抱住白朗睿,沒讓他看見她那一刻掉的眼淚。
她那會兒在想,要是全天下的男人都能這麼想,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女人遭遇不幸。
她也不至於有個這麼噁心的出身,不用這麼討厭自己的存在。
可偏偏就是人渣遍地。
岑爍的一次欲望滋生毀了三個女人的人生。
哦,還有一個未出生的胎兒。
岑蔚經常會想到被杜芳琴打掉的那個小孩。
如果它順利降生,它的人生會是怎樣的。
它又做錯了什麼呢?
一切惡果都是從某個不起眼的瞬間開始,一切本不該發生。
岑爍毫無疑問是人渣,聽到他得了慢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岑蔚才知道原來這種病還有那麼多種類。
她心裡痛快過,看吧,做錯了事,果然是要遭報應的。
可當岑爍真的變成了「人渣」擺在她面前,岑蔚又突然意識到,那是爸爸。
這是道無解的難題。
從知道岑爍生病開始,岑蔚身體內就出現了一個水池。
時間一天天過去,水位線一點點上升。
她摸不到水池邊緣,找不到放水口,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越發呼吸困難。
人總是會犯一些明知道承擔不起後果的錯誤。
她沒辦法自救,所以乾脆把一切都破壞。
越亂越好。
那晚在周然身下,某一瞬間岑蔚從心裡發出了一聲冷笑。
看吧,男人的本性大多如此。
但今天周然和她提了一個字,「愛」。
這字對今天的他們來說都太濃太沉了,可周然說,她當時應該讓他去愛她。
她現在信了,周然也許是真的敢在第二天帶她去民政局。
怪不得恨她。
手機鈴聲響起,顧可芳問她還回不回去。
岑蔚看了眼旁邊的人,說不回去了。
她掛完電話,周然靠過來拿腦袋蹭她脖子。
「咦。」岑蔚覺得癢,故作嫌棄地推開。
零點要到了,周然突然起身,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個紅包,上頭還印著心橙的logo。
他抓著岑蔚的手腕,把紅包啪一聲拍到她掌心。
厚厚一沓鈔票,岑蔚捏了捏,心裡估摸著得有個兩千。
「我還有壓歲錢啊?」岑蔚生動演繹了什麼叫做見錢眼開,笑得眉眼彎彎。
「嗯,平平安安。」
岑蔚放下紅包,從沙發上站起來:「等等啊。」
她拿從包里取出一個首飾盒,把裡頭的銀鏈拿出來解開,膝蓋跪在沙發上,對周然說:「過來。」
他伸著脖子挪了挪,嘴上說著:「幹嘛?」
「你說幹嘛?」岑蔚把手繞到他脖子後,「套項圈。」
款式是最簡單的鎖骨鏈,中間墜著一塊小銀片。
扣好搭扣,岑蔚捧著周然的臉,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唇。
「新年快樂,你也平平安安。」
附近是煙花禁放區,但還是能聽到隱隱約約的爆竹聲響。
除舊迎新,不好的都被留在了過去,等待他們的是嶄新的年歲。
電視機里,主持人們齊聲高喝,為全國百姓送上新年寄語。
岑蔚坐在周然腿上,他們有一下沒一下地親吻。
心跳開始亂的時候,周然摸到遙控,摁下了關閉鍵。
屋裡靜得只有他們的呼吸和衣料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