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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秋曼其實這幾年開始,很願意見他,每次見面都很愉快。
鍾尋比她想像中好太多,她原本還擔心鍾仲林那樣的人,可能會養不好孩子。
付秋曼見鍾尋低頭吃牛排,注視著他烏黑的發旋,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
她當初二十二歲就跟鍾仲林結了婚,婚後一開始其實並沒有什麼矛盾,鍾仲林對她很溫柔體貼,也說支持她的事業,甚至在她結婚第二年意外懷孕的時候,猶豫要不要打掉,鍾仲林也承諾說讓她放心生下這個孩子,將來他會帶,她可以專心忙工作。
當時她信了,沒想到生下鍾尋後,鍾仲林就像變了個人,認為她不顧家庭,太過於自私。
其實鍾仲林心裡就沒當回事,他更希望妻子是傳統的賢妻良母,好好照顧家裡,就像吳玉蘭那樣。
他覺得等有了孩子,付秋曼自然就會願意留在家裡,他只不過是在孕期安撫她,免得她情緒太波動,對身體不好,以後有的是時間想開。
鍾尋出生後的一年,付秋曼至今都覺得是噩夢,她完全沒辦法踏入那個家門,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多看鐘尋一眼。
她心裡清楚再跟鍾仲林糾纏下去,她一定會崩潰,於是果斷地選擇了分居,要求離婚。
鍾尋趁付秋曼去洗手間,低頭給楚聽冬發了餐廳的定位,然後就繼續細嚼慢咽地吃東西,他比平常吃得慢很多,甚至付秋曼已經吃好,他的牛排還剩一半。
付秋曼又陪他坐了一個小時,已經七點半,她指尖推給鍾尋一張卡,溫聲說:「這是媽媽今年給你的生活費,還是五萬塊,要是不夠的話,隨時告訴媽媽,或者聯繫陸安姐姐。」
陸安就是她的助理。
鍾尋抿著箸尖頓了頓,眼睫微顫,他知道付秋曼要走了,但他也沒有多說,抬起頭對付秋曼笑,然後輕輕地說:「嗯,謝謝媽媽。」
「媽媽公司還有事,得先走了,」付秋曼拎著包起身,眼眸很溫柔,說,「還想吃別的就再點,陸安姐姐會幫你結帳。」
「好,」鍾尋也跟著想站起來,「我送您。」
付秋曼卻按住了他的肩頭,對他笑了笑,說:「沒事,車就在餐廳外面。」
鍾尋就看著她走出了餐廳,天色已經漸漸黑沉下去,街燈都接連亮起,透過餐廳的玻璃窗,他看到不遠處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有個高大的男人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站在車旁,是付秋曼現在的丈夫和孩子,應該是來接她回家。
鍾尋知道她說公司有事只是騙他的。
付秋曼走過去,俯身抱起了那個孩子,臉上是更加明麗燦爛的笑。
她親了親那個小男孩的臉蛋,然後抱著他上車,很快就駛開,消失在夜幕里。
鍾尋低頭吃了一口涼掉的牛排,有些胃疼。
他初中的時候,來找付秋曼,見過那個小男孩,當時付秋曼從幼兒園接他到公司,沒來得及送他回家,就只能帶著他去跟鍾尋吃飯。
「樂樂,」付秋曼叫那個小男孩的名字,她望向鍾尋,又低下頭,溫柔地教他,「這是你哥哥,叫哥哥。」
小男孩跟付秋曼長得不是很像,或許更像他父親。
不像鍾尋,一眼就能看出來他肯定跟付秋曼有血緣關係,相似的眼睛,膚色很白,一樣明艷深邃的輪廓。
鍾尋以為對方肯定會討厭他,畢竟換成他的話,肯定不會願意叫哥哥,不陰陽怪氣就不錯了,見都沒見過,憑什麼讓他叫。
他有些侷促,蒼白著一張小臉想要往後躲,卻沒想到那個男孩只是好奇地看著他,然後很禮貌、奶聲奶氣地說:「哥哥好。」
鍾尋突然就紅了臉,攥著單反帶子的手指緊緊地蜷住,他都不敢抬起眼睫去看小男孩的那雙眼睛。
他覺得他自己就好像路邊髒兮兮的小流浪狗,聞起來很臭,從頭到腳都是泥水,不仔細看就會被人當成垃圾的那種。
他膽小、嫉妒、憤怒,很容易就歇斯底里,永遠做不到這麼落落大方。
付秋曼帶他們兩個去吃飯,一邊牽著一個孩子的手,沒有冷落鍾尋,還哄那個小孩子去陪鍾尋玩,鍾尋手足無措,一直紅著臉使勁低著頭。
楚聽冬定了家酒店,放下行李,去找鍾尋的時候,鍾尋正一個人坐在餐廳里,燭光映在他蒼白的臉頰上,影子籠在身後,莫名孤零零的。
鍾尋嘴裡塞了很多食物,腮幫鼓鼓的,噎得他臉頰發酸,眼眶也跟著酸。
「呃……」楚聽冬坐在他對面,剛才付秋曼坐著的那個位置,望著他吃東西,等了一分多鐘,垂眸輕聲說,「如果不想吃的話,我帶你去吃別的。」
鍾尋使勁搖頭,再低下頭的時候,眼淚順著一鼓一鼓的臉頰掉到了瓷盤裡。
他臉頰上塗了粉底,擋著淤傷,現在都被眼淚打濕,哭花了,整張臉暈開,看起來很狼狽,還有點。
鍾尋在付秋曼前面是真的很乖巧安靜,他小心翼翼地藏著臉頰上褪不完的淤痕,不願意被付秋曼知道他在學校外不停地惹事,他就是個成績稀爛的混混,成天被鍾仲林訓。
這樣她就能毫無負擔地在一個新的家庭里過得很好。
但是十五歲那年,他要來找付秋曼的前一天,被鍾仲林摁住扇了一頓,渾身骨頭都差點碎了,臉頰腫得發爛,都是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