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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下頜,示意鍾仲林門就在他身後,說:「我死不了,就算現在馬上死了都跟你沒關係,也不需要你賠錢。」
吳玉蘭也在,她拎著包,有些聽不下去,勸鍾尋說:「小尋,你爸爸也是擔心你,他心裡沒有別的意思。」
鍾尋撇過眼睛,他不跟吳玉蘭爭執。
但吳玉蘭見他們僵持不下,又忍不住開口想勸他,鍾尋終於不耐煩地打斷,「他怎麼想關我屁事,他要是想掐死我就趕緊動手,趁著沒離開醫院,我還能熱乎點兒被去送到負一樓。」
負一樓是停屍的太平間。
吳玉蘭從來沒被人這麼頂撞過,就算鍾尋說到一半已經完全放軟了語氣,她還是聽得心頭一堵,眼睛有些紅,低頭抹了下眼尾。
鍾仲林剛才還能忍,現在見前妻受委屈,徹底忍耐不住。
他漲紅了臉,伸手去扯鍾尋的輸液架。
「你想死還輸什麼液?!」鍾仲林嘴裡罵得很髒,罵他是個賤貨,旁邊病床的家屬都聽不下去,過來勸,鍾尋眼眸一絲波動都沒有,撇過頭等著手背血液回流。
然而並沒有,下一瞬就被楚聽冬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腕,楚聽冬伸手握緊輸液架,鍾仲林竟然沒有扯動。
已經多少次了,他實在惱火,楚聽冬一而再再而三地過來阻止,這等於駁他的面子。
在家就算了,現在醫院裡這麼多人看著,他忍不住躁怒。
鍾仲林好臉面,相當大男子主義,他覺得對老婆動手的是孬貨,但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管不住,就是打得不夠。
「小楚,」鍾仲林克制著怒意,「你不在學校,跑過來幹什麼?」
吳玉蘭也沒想到楚聽冬會來,她想拉楚聽冬出去,但是楚聽冬沒有動。
他擋著鍾仲林,眼眸沉沉地辨不出情緒,嗓音冷淡地打斷他,「要是你覺得他做錯了什麼,你應該先問問他的想法,發火沒有意義。」
鍾仲林還沒開口,鍾尋卻突然覺得刺耳。
鍾仲林罵他的時候,他無動於衷,心裡完全不在乎,但楚聽冬一開口,他莫名地眼圈一紅,胸口也跟著悶。
他聽到說他做錯了什麼這幾個字,心頭就像被火撩燒一樣,就算他知道楚聽冬不是跟鍾仲林一樣怪他的意思,但他還是難受。
有什麼好問的,問了以後指望他道歉嗎?
「滾!」鍾尋冷著臉,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朝他們砸去,「都滾出去!」
楚聽冬離得最近,被淋了一身水,襯衫薄薄的布料貼在身上。
他俯身撿起杯子遞給鍾尋,眼眸淡淡,繼續對鍾仲林說:「叔叔,我有話跟你說。」
鍾仲林隱忍到咬肌都控制不住地繃起,他沉著臉跟楚聽冬離開病房。
吳玉蘭也慌忙跟出去。
離開病房以後,鍾仲林的臉色稍微緩和,他覺得楚聽冬應該是要跟他道歉,當眾頂撞長輩太不像話了,楚聽冬肯定不至於這麼出格。
「他需要安靜休息,」楚聽冬站在走廊,開口,「而且你應該沒有資格來責備他。」
鍾仲林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吳玉蘭都嚇了一跳,無措地去拉他,低聲阻攔道:「小野,你怎麼跟鍾叔叔說話呢?」
「我是他親生父親,」鍾仲林頓時冷笑,「我沒有資格,誰還有資格?!」
「誰都沒有,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做什麼事情有他自己的理由,做錯了他也有承擔的能力,」楚聽冬語氣沉靜,「如果你是他父親,你就應該在他需要保護的時候保護他,但是你一次都沒有,就算現在有人能怪他,也不是你。」
鍾仲林錯愕又憤怒,嘴唇顫抖著,竟然發不出聲音。
連吳玉蘭都愣在了原地,她印象里楚聽冬雖然沉默寡言,但一直都很懂事,也很照顧長輩。
她以為他只是內向,卻頭一次見到這麼冷峻強勢、不近人情的一面。
她也是頭一次發現,楚聽冬甚至跟鍾仲林差不多高大,就算身材更清瘦頎長,也已經有了成年人的輪廓。
「你在說什麼,」吳玉蘭難以置信,伸手去拉他,「小野!」
鍾仲林怒極反笑,胸膛里憋出一聲冷哼,「好,我沒資格管教他,誰能管教,你行嗎?!」
「以後這個畜生再鬧出什麼事兒來,都別他媽的給老子打電話!」
他說著,徐春鴻聽到爭執也過來了,鍾仲林指著楚聽冬對徐春鴻說:「徐老師,你都聽見了,這可不是我當家長的不想負責任,我也不管了,公司一堆事,您願意報警或者怎麼樣,都不需要再通知我了。」
說完,鍾仲林黑著臉,扭頭就走。
吳玉蘭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她覺得楚聽冬實在太過分,她目光有些失望地落在他身上,轉身先去跟上鍾仲林。
楚聽冬又垂眸在原地站了一分鐘,然後轉身回病房,他聽到病房門後匆忙凌亂的腳步聲,拉開門卻沒有半個人影。
他走到帘子後,鍾尋背對他躺著,被角沒有掖好,鬆散地垂在床邊,露出半條雪白伶仃的小腿,腳踝很細,有種很容易被折斷的脆弱感。
楚聽冬沉默地在床邊坐下,一直沒出聲,鍾尋覺得自己都要等睡著了,他甚至懷疑楚聽冬是不是走了,這人怎麼連喘氣兒的動靜都沒有。
他忍不住被子往下扯了扯,微微轉身,眼睛溜開一條縫去偷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