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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彬不想向他解釋,在他跑出來的這段時間裡,他四處尋找卻始終徒勞無獲的時候,內心的恐慌是怎樣把他一點點吞噬殆盡。
只想緊緊抱著他,直到他無處可逃。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很長時間裡他都有著把程小天徹底圈禁在家裡的想法。
這個笨蛋在認識他的第一天就傻乎乎地湊上來說想包養他,工作室的同事樂得前俯後仰,問他從哪來釣來這樣白嫩水靈的鑽石王老五。
在程小天之前,居彬不是沒有交過男朋友。那些男人大都知情識趣,無論社會地位還是經濟能力都與他可相匹敵。他喜歡趣味品位都對等的伴侶,交流起來愉悅,不用應對意外和突如其來的麻煩。因此程小天莽莽撞撞地闖入他的生活的時候,他真的以為上天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和程小天的相識是在一次秀場上,那次活動的主辦方是程氏集團。程小天在後台到處亂竄,被他誤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新人,抓住就狠狠訓了一頓。
程小天無緣無故被訓斥了一番,臉上卻毫無難堪憤慨之色,烏溜溜的眼睛晶晶亮地看著他,等他訓完,蹦出來一句:「你長得真好看。」
那次烏的後果就是程小天從此賴上了他,隔三差五差遣程家的司機往他公司里送名牌衣服手錶和各種亂七八糟的零食飲料,甚至有一次居彬從GIVENCHY襯衫的包裹里翻出了一包跳跳糖。弄得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程家的小少爺在追求自家老闆。
居彬對於這種好吃懶做的富二代一向深惡痛絕。他畢業於美國高等學府,在北歐學習三年後回國,創辦了自己的服裝品牌和工作室,熱愛工作,崇尚無止境地學習和上升。
程小天這種人,在他眼裡根本跟社會蛀蟲沒什麼兩樣。
再不感興趣的東西,在面前晃久了,也會讓人生出一些占有欲來。
他得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程小天雖然笨得讓他毫無興趣,但是皮相確實不錯,皮膚摸上去白皙嫩滑,被程家養得精細白嫩。因此在某次醉酒之後,他蠱惑了程小天,問他要不要履行金主的義務。
程小天傻乎乎地問他什麼是金主的義務。
於是居彬就沒有客氣。
居彬很早就清楚了自己的性向,並且因為很早就出國讀書的緣故,向父母出櫃坦白的過程也基本沒有波折。
那是程小天的第一次,雖然沒有出血,昏昏沉沉哭得像被上刑一樣,居彬卻越來越興奮。他覺得程小天身上是有一種讓人想要占有和欺負的氣質的,這在他的情感體驗中前所未有。
那之後不久程家就出了事。居彬原本已經習慣了程小天每天小京巴一樣圍著他前後轉悠,忽然有一天周圍異常地安靜下來,所有人依舊按部就班地工作,聽他吩咐工作,聽他訓話,仿佛什麼都沒有變。
可他就是覺得彆扭。
他察覺不到問題出在哪裡。等意識到的時候,那一刻他忽然感覺如臨大敵。
他和友人去深巷的私房菜館喝小小一盅的雞汁三絲羹,點烹飪精緻的鄉野小菜喝酒閒聊。閒聊間隙,友人忽然就說起了程小天。
你應該知道吧?友人挾了一筷子烹芽韭吃得津津有味,程家出事了,程海元信任多年的合伙人捲款跑了,上回我們一起見過的,金絲邊眼鏡人模狗樣的那個,逃跑之前還把前幾年幾筆沒算清的帳目捅到了上頭,現在整個程家火燒屁股自顧不暇,難怪程小天這麼多天沒來公司找你了。
居彬抓著筷子的手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喝湯,是嗎,我倒是沒聽說。
友人略略驚訝,程小天沒告訴你?不會吧?
居彬想反駁程小天的事關我什麼事,但又覺得太幼稚,倒像是極力否認些什麼,於是喝著湯沒吭聲。
他後來想的是,程小天在哪裡、會想些什麼呢?
再後來想的是,程小天為什麼沒告訴他呢?
他有點想像不出來程小天為了未來擔心憂慮會是什麼樣子,就好像看見一隻水母深思熟慮著如何橫渡大西洋的路線方向圖。
所幸幾天後他就見到了程小天,而不用自己再去費神想像。
程小天穿著白色線衫和牛仔褲站在他公司的門口,有點猶豫有點膽怯,不像家中突遭變故倒像無家可歸。這是居彬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在他自己都毫無察覺的時候他的心隨著程小天的一舉一動狠狠地顫動了一下,又一下。
程小天是來跟他告別的。看樣子他並不清楚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家裡異樣的氣氛和周圍並不尋常的變動。
居彬聽他委屈茫然地抱怨父親的徹夜不歸和母親無緣無故隨時隨地爆發的怒火,鬼使神差地就問他:「你要吃螃蟹嗎。」
程小天愣了一下,立刻點頭,眼睛彎彎地笑起來:「要鹽烤蟹!」
程小天對於螃蟹的鐘愛是居彬始終無法理解的。在他看來,吃這種料理方法有限、難以下嘴、剝起殼來又無比耗費時間的食物完全是浪費生命,只有毫無上進心的人才會把時間花在這種地方。
但程小天每次全神貫注、無比虔誠地對待螃蟹的神態又讓他覺得實在很好玩。程小天身上有許多東西是他一開始無法理解的,他不確定是不是好奇心促使他始終沒有真正排斥強硬地對待過程小天。
那天程小天在菜館裡吃到很晚,從中午吃到晚上,從長條桌最左邊吃到最右邊,要不是老闆娘親自出來提醒他們一天之內攝入海產品過多可能會導致食物中毒,程小天可能會一直就這麼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