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是嗎?讓我數一數……數一數來了多少警察。」
下一瞬,祁臧聽到耳麥里佟偉傳達的他們已準備即刻逮捕血鶯的消息,臉色大變,迅速沖許辭做了個口型:「跑!!!」
聞言,許辭即刻把手裡的槍一扔,一把捏碎耳朵上掛的耳麥,朝著那三個驚慌失措的「人質」喊了一句:「有炸彈,快跑!」
語畢,許辭迅速轉身縱身一跳,以極快的速度跳進了身後的集中箱中。雙腳剛觸及集中箱的地面,許辭下一個動作是轉身要去關門。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個轉身,竟看到祁臧跟了進來,還又快又穩地幫他帶上了頗為厚重的鐵皮門。
「咔嚓」,那是遠方碼頭上血鶯按下開關的聲音。
緊閉的貨櫃內部,祁臧和許辭互相看著對方,兩個人距離很近,能夠雙雙聽到對方那像是要躍出胸口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
——炸彈沒有爆炸。
許辭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背靠著冰冷的貨櫃鐵皮,慢慢滑坐在地。他的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此時不過做了一個低頭的動作,便有汗水從額前碎發滑下、再滾落在地。
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許辭卻又想起什麼似的,忽然站起來,徑直走到祁臧跟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領步步往前,直把祁臧「當」得一聲抵在鐵皮門上。
「祁臧你瘋了嗎?!」
許辭面容冷冽,眼神嚴肅,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向來冷靜從容的他,罕見地嘶吼著出聲,「我沒有家人我無所謂。可你有父母朋友在等你!你有沒有責任心?萬一這炸藥真炸了呢?!你爸媽怎麼辦?!誰讓你跟我進來的?!!」
「第一,我有物理學常識,知道這接地的鐵皮貨櫃可以構成一個『法拉第籠』。遙感炸藥的開關通過無線電波傳遞信號、繼而引發爆炸,這個法拉第籠可以將信號屏蔽,所以炸彈不會被開關引爆。
「第二——」
伸出手,祁臧將手掌撫上許辭的額頭,幫他擦了擦那裡的汗水,繼而食指往下,輕輕勾了一下他的鼻樑,最後放到他的臉頰處,做了一個似乎是托住他臉的姿勢。
祁臧語氣溫柔而飽含安撫地開口:「小辭,你那話不對。誰說你沒有家人朋友?我就是你的家人,也是你的朋友。你不是孤身一人。
「小辭,如果你死了,有人會為你的離去傷心,有人會永永遠遠記掛你……你永遠不是孤身一人。你如果自私地想獨自赴死,那也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所以現在……
「你可以相信我了嗎?」
深深看著祁臧,許辭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過了好一會兒,那口在胸口憋著的氣才喘了出去。
他揪住祁臧衣領的手不知不覺鬆了力道,眼眶隱隱有些泛了紅。「誰也無法保證血鶯在哪一刻按下按鈕,但凡我們關門的速度晚一步,法拉第籠就不會形成……你會跟我一起炸得粉身碎骨。你考慮過後果沒有?」
祁臧倒是笑了。「是有那個可能。不過我對自己的速度還算有信心。你也可以放心地把後背交給我。別什麼事兒都自己一個人抗。」
祁臧心說這事兒最壞的結果……好像也無非是兩個人一起死罷了。
那樣其實也不壞。
總好過他一個人上窮碧落下黃泉,始終尋不到許辭。
良久,許辭的手自祁臧的領口緩緩垂落,他看著祁臧的眼睛,恍然感覺剛才那些生死一線的危急、緊張、惶恐……就那麼全都離自己遠去了。
不久前,在他載著「三個人質」開車離開濟水島出口時,他特意落下窗戶從祁臧面前經過。
他不能對祁臧明示,因為血鶯能夠通過耳麥聽到他的聲音。
於是那一刻他對祁臧做口型說了句唇語——
「我身上有炸彈。」
許辭早就看見土坡上散落著貨櫃,於是將車停在了那裡。
在祁臧靠近之後,他不僅在緩緩帶著「人質」往貨櫃方向走,眼神也不斷在示意。
祁臧看到「炸彈」的口型,再收到貨櫃的暗示,自然能明白一切,這一點許辭是能料到的。
但許辭沒預料到的是,八年來沒有相見、幾乎沒有怎麼與自己相處過的祁臧,竟能毫無保留地相信自己,並能和自己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他布局周全,一邊猜到自己身上連著耳麥,默契地配合自己演戲,另一邊竟還能安排爛尾樓那邊的警察演一場去而復返的戲……
許辭最沒料到的,就是祁臧能跟進來,和自己面對那一場有可能會發生的爆炸。
從前的許辭最相信正義與公平。
八年前在緬甸遭遇的一切把他架在了蹺蹺板上。
平安的背叛,讓他往人性本惡、身邊人總會背叛自己的方向傾斜了,在他即將走向蹺蹺板的另一端的時候,祁臧出現了,一步一個腳印帶著他回到從前。
是祁臧告訴他,原來他還有可以相信、可以徹底將後背交付出去的人。
狹小的貨櫃一時沒人說話了。
兩人靜靜站著對望,能聽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在過去的八年裡,許辭是祁臧的一場夢。
祁臧則是許辭青春歲月里的一個隱秘符號。
即便已經重逢,對於他們彼此來說,對方的真實程度都十分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