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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淅淅瀝瀝落下,把墓碑沖刷得幾乎發亮。
握緊雨傘,許辭的手無意識抖了一下,然後他蹲下身來,與照片上的兩個人平視。
許辭面容白皙沉靜,頭髮烏黑,一雙深邃的眼眸倒映著漆黑的墓碑,讓他看上去幾乎顯得有些森然。
這期間他的包里,許多個手機都在震動,直到過了許久,許辭總算拿出其中一個手機,果不其然看到了祁臧的多個未接來電。
知道他眾多「小號」的手機號碼的人,也就只有祁臧了。
拿起手機,許辭的聲音很平靜。「臧哥,怎麼了?」
「你在哪兒?」頓了一下,祁臧儘量去除掉聲音里的急切,又問,「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也沒什麼。只是……」許辭一手舉著傘,一手拿著電話站起來,望向那一排又一排的墓碑。
天色已暗下來,墓地顯得陰森恐怖。許辭一身黑西裝慘白著臉站在這裡,簡直有些像從墓里鑽出來的幽靈。
他道:「我只是在思考佛經的一句話。」
祁臧問:「哪句?」
半晌,許辭望著那無數墓碑,開口道:「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
祁臧幾乎立刻明白了什麼。「你覺得自己有罪?」
不待許辭回答,祁臧又道:「我就知道你可能會……我看到你們公司有人跳樓的新聞了。許辭,那件事不是你的錯。你只是作為警方,抓了一個罪人而已。是林懷宇犯罪在先。
「如果不是他做那些齷齪事,清豐不會變成這樣。林懷宇犯了罪,早晚會落網。如果這次不是你及時出手,林懷宇落網不會那麼快,到時候會有多少股民被騙得血本無歸傾家蕩產?
「清豐的結局,不是你的錯。你挽救了很多人,這是你的功。而且對於清豐,你盡力在幫了。這兩天你到處跑,為的就是他們股權重組的事。」
「我……我知道。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有點……有點煩躁而已。總覺得自己本該做得更好的。
「沒事了。現在我已經想通了。我、我來看看我母親。現在看完了,可以回家了。」
許辭的聲音這回帶了點笑意,「臧哥,你來接我吧。」
半個小時後,祁臧在公墓把許辭接上了車。
他那輛越野已經被山櫻燒掉了,這會兒換的是一輛跟著許辭買的悍馬。
車上,許辭的頭髮有些濕了,臉像是被雨水洗過,更顯蒼白。
從駕駛座上側頭瞥見他的側影,祁臧皺眉:「冷不冷?我開空調?」
「不用。」許辭道。
「那我們……直接回我的公寓?最近你身份比較敏感,回高管公寓可能不合適。對了,林景同那邊——」
許辭打斷祁臧的話。「嗯。回你那邊吧。不過中途先去趟超市吧。我想買點菜。」
「買菜?想自己做飯?好好休息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祁臧道,「回家吧。我來做飯。或者我們叫外賣。總之,我今天得陪你好好聊一聊。最近也是事情太多,我們其實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談清楚。」
許辭側過頭來,淡淡笑著看向他:「不會。做菜對我來說,是一件放鬆的事情。你想吃什麼?」
祁臧看他一眼,道:「你做你喜歡的就行。不用管我。」
許辭盯著他的眼睛,搖搖頭道:「你直接報菜名吧。我只是想儘可能地對你好一點。」
想要抓緊時間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
經歷了祁臧差點死在自己面前的事,許辭覺得自己想通了。
他不該繼續推開祁臧。他不如在還能對他好的時間裡,儘量地對他好一些,他可以讓這段時光變得甜蜜,不至於留下遺憾。
副駕駛座上,許辭的目光又出現片刻的怔忡。
駕駛座上祁臧也緊緊皺起了眉。
在他看來,按理許辭這話應該是很動聽的。
祁臧覺得自己早該因為這句話高興到天上去。
可他敏銳地發現許辭的情緒很不對勁。把他這話話仔細琢磨下去,也越琢磨越不對勁。
竭力把皺起的眉頭鬆開,祁臧故作調侃。「對我好又不用急於一時。你最近特別忙,這點我知道。我呢,是想讓你好好休息的。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對我好呢。你要是嫌棄我做飯難吃,那你可以給我做一輩子的飯。我可是不嫌多。嗯,當然,不能光我占便宜。其他家務活,我都包了。」
過了好一會兒,許辭看向窗外。「嗯。你說得對。我只是覺得……因為八年前的事情,對你有虧欠,想做些彌補。」
「許辭。八年前的事情,我不要你彌補。你別為了未來的什麼事情彌補我就行。」祁臧的語氣終究變得嚴肅起來,「你沒有什麼瞞著我的事情吧?你……不如你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跟我在一起的?」
聞言,許辭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祁臧也跟著沉默下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祁臧感覺到了緊張,握住方向盤的兩隻手的掌心都不由滲出了汗。
車在郊區行進,綠樹、雨水在一片空曠里倒推。
直到祁臧感覺自己等了一個世紀,他感到許辭伸出手來,把手掌貼在了自己的側臉上。
然後許辭開口,淡淡笑道:「跟你在一起,還有什麼別的原因?臧哥,我選擇跟你在一起,當然只是因為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