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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臧根本沒有理會他。環視了一下屋子,病床邊放著好幾籃裝飾精緻的花、以及好幾種高級名貴的補品,這麼一比較,他在醫院門口隨意買的花籃和水果簡直拿不出手。
把這兩樣東西放下,祁臧隨意抓了一把頭髮,目光落在病床邊桌子上的果盤上。
蘋果被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
不過看樣子許辭還沒來得及吃。
祁臧從自己買的果籃里拿出一個蘋果,走到許辭面前削了起來。過程中還不忘很自然地推開了那盤已經被切好的蘋果。
病房內很安靜,一時只有沙沙削蘋果皮的聲音。
削好蘋果,祁臧切出一小塊,用水果刀直接插著遞到許辭跟前。
許辭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張口吃了。
祁臧問他:「怎麼樣?」
許辭:「有點酸。」
把蘋果和刀都放下了,祁臧給許辭端來一杯水。「咳……那就不吃了。下次給你買好的。」
之後許辭靠在床頭沒接話,只是靜靜看著祁臧。
祁臧又問他:「身體怎麼樣?沒受什麼傷吧?」
許辭搖頭:「沒事兒。嗆到點水,救人的時候脫了點力。裝得很嚴重,只是不想去審訊室。」
祁臧笑了。「這會兒倒是實誠了。明明謊話張口就來。」
許辭沒接這話茬,接過祁臧遞來的水喝了一口,他道了謝,再上下看祁臧一眼。「抽菸了?」
祁臧提起自己衣領聞了一口。「誒?這麼大味道?有沒有嗆到你?」
許辭又搖頭。「不會。我偶爾也會抽一根。」
祁臧問得自然:「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
「高中就會了。叛逆期背著父母偷偷抽的。」許辭答得很快,「你這話問的……好像你以前認識我似的。」
這回換祁臧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狀似隨意地開口。「剛才來看你的是……」
許辭又喝了一口水。「我的上司和我的下屬。你見著哪個了?」
「都見著了。你上司和下屬都挺不錯啊,跑這麼遠來看你。這上司我就不說了,下屬你怎麼管的,怎麼能那麼敬重你?」祁臧問,「我手下那幫小兔崽子每天都要上房揭瓦,一個比一個牙尖嘴利——」
聽到這裡,許辭淡淡笑了一下。
看見他這笑容,自己後面想要說什麼,祁臧忽然全都忘了。
隨後他聽見許辭道:「大概因為你比較凶吧。」
祁臧立刻挑眉反駁:「我哪裡凶了?」
「開玩笑的。」許辭的聲音聽上去很誠懇,「其實是因為你性格好,大家知道你開得起玩笑才那樣。我跟你不一樣。他們其實應該覺得我很有距離感。」
薄暮時分。夕陽的橙與紅爬上窗外的天空,也把許辭蒼白的臉熏上一股暖意。這讓他此刻的笑容與眼神都顯得很溫柔。
恍然間,祁臧想起了從前宿舍里許辭坐在窗邊看書的樣子。
時隔了八年的夕陽,就這麼照見了兩個相似的靈魂。
這讓祁臧錯覺他和眼前的人不曾分離過八年,錯覺彼此還都站在原地。
可事實與錯覺根本南轅北轍。
時光在兩個人身上打上了不同的烙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可是……可是祁臧依然想要向他靠近。
只不知道現在的許辭又是怎麼想的。
八年前的那晚他是縱容、默許,是單純地喝醉了……
還是說,他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自己?
現在呢?
祁臧表情嚴肅下來。
半晌後他開口,卻是問許辭:「殺袁小兵的人,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
許辭搖頭:「戴著帽子和面罩,只露眼睛的那種。」
「袁小兵惹上了某個危險的犯罪團伙?你早就察覺了?之前為什麼不告訴警察?」
「是早就察覺了。至於為什麼不坦白,私人原因,不方便透露。我也要保護我自己的安全。」
「那幅寫有『我殺了你、吃了你』的畫,你真的不認識?」
見許辭不答,祁臧又道:「那我換個問題。」
語氣沉重了很多,祁臧問他:「槍殺袁小兵的殺手為什麼偏偏放過了你?」
許辭一下子皺眉了。
日光西斜,屋內的光影暗了一分,連同許辭的表情也變得冷漠起來。抬起一雙冷冷淡淡的眼睛,他對上祁臧充滿探究意味的目光。
過了好一會兒,許辭用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開口:「很簡單。警察離他太近了,如果到達現場,他們沒發現兇手,會立刻開展道路封鎖、全力追捕兇手,那樣的話他很難逃脫。
「但如果現場存在一個最大嫌疑人,就不一樣了。
「那會兒所有警察都以為是我開了槍,自然是要逮捕我、審問我、再尋找能夠為我定罪的證據……我不是兇手,這點很容易查清楚,但再容易也需要時間。等警察反應過來要抓別人的時候,他早已遠遠離開了。」
不久前河邊的那一幕,實在多少有些像八年前。
他是劊子手們手底下的倖存者。
可就因為他偏偏活了下來,所有人一定都會問一句——
「你為什麼沒有死?」
「死的為什麼偏偏不是你?」
「他們放過了你,是不是因為你跟他們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