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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正抬起頭,發現祁臧正抬起下巴盯向自己。他看似不修邊幅,該嚴肅的時候絕不含糊,板著臉看人的時候尤其唬人。「你現在去洗,或者我幫你扔掉?」
李正正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學著港劇說了一聲「不是吧阿sir」,趕緊道:「昨天好不容易破案,我趕緊回家補覺,就忘記把襪子帶回去了。
「老大你也挺糙的,你不會每天都會洗襪子吧?你哪是講究人呢!」
曾幾何時,祁臧確實挺不注重內務,襪子從來都是堆得沒的穿了才肯勉強洗一洗。
他這個習慣,在大一的時候被同寢室的室友糾正了過來。
那個室友名叫許辭。
祁臧記得,那天他正在寢室睡覺,許辭大概是從圖書館回來,正打算看書,但被某種味道熏到了。
他戴上手套,從祁臧床底下找出來一盆襪子,再以現場偵查人員用鑷子夾證物的講究姿勢,用鑷子夾了其中一個襪子,放在了祁臧鼻子前。
祁臧被熏醒的時候,很是有點懵。
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一把推開許辭的手坐起來,便看見許辭居高臨下瞥自己一眼,淡淡說出一句:「去,把髒襪子洗了。」
你誰啊憑什麼對我呼來喝去的。
帶著點起床氣,祁臧當即蹙眉朝許辭瞪了過去,卻見他已端著書坐到了窗戶邊。
許辭側對著他,看一本名為《法醫病理學》的教科書。
午後溫暖泛橘的光照進來,額頭、鼻翼上的纖細絨毛清晰可見,他的側影像被描了一道淡金色的邊。
專心看書的許辭,眼神專注,眉目安靜。
望見這一幕,祁臧的起床氣也不知道怎麼就全沒了。
他老老實實去洗襪子了,臨走前還問了一句許辭:「你有沒有要洗的?順便幫你一起。」
聽聞這句話,許辭的目光從書本上挪開,抬頭望向祁臧,淡淡笑了笑,聲音很輕地說:「不用,謝謝。」
電話鈴聲把祁臧從短暫的回憶中帶回現實。
接起手機,是榮勇打來的。
不同於之前,榮勇的聲音變得非常嚴肅。「白雲山風景區半山腰的一個民宿出了命案,死者至少有兩個。
「目前來看,案發現場位於浴室,窗戶鎖壞了,內外都無法打開,唯一一個門則被人從內部貼上了很牢靠的膠帶,初步判斷是個密室殺人案。
「白雲山分局已做初步調查,但此案疑難點頗多,性質惡劣,交給你那邊負責。」
第2章
金河小區,10號公寓樓7層,702號房內。
這是許辭的住處之一。
起了個大早,許辭走到半開放式廚房內,用手搖咖啡機為自己做了一杯咖啡,有條不紊地將吐司放進麵包機加熱,再煎了個蛋,煮了一小份意面,用黃油炒了點番茄肉末淋在了面上,最後搭配上一朵水煮過的西藍花。
早餐擺上桌,顯得非常精緻,連雞蛋的形狀都圓得非常規則。那是因為他煎蛋的時候特意用了模具。
吃過早餐,洗碗收拾過桌子,許辭再緩緩走進書房,順便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那是他上周六在別墅浴室門口拍攝的兇案現場。
許辭在看浴缸上方牆上的血字——
殺掉你,吃掉你。
我的身體裡有你,身體外也有你。
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們就這樣一起死去。
放下手機,許辭拉開書柜上的玻璃門,在一堆書籍和筆記本中翻找了片刻,拿出一幅畫。
那是一幅粗製濫造的畫,線條凌亂、非常不整潔,像是非專業人士的隨手塗鴉。
不過勉強可以看出來上面畫的什麼——
一個男女莫辨的人躺在地上,他的肚子非常大,呈鼓起的狀態,肚皮是敞開的,像是懷孕的時候被刀子生生割了開來。
敞開的肚子內,肉色與鮮血之間,站著一個小孩,他的五官有些模糊,面上沒有一絲笑容,目光說不上是冷漠還是空洞。
黑與紅,是這幅畫的主色調。
配合著凌亂的線條,整幅畫看上去十分壓抑。
這幅畫許辭非常熟悉。
那是在心理諮詢室里,他在心理醫生的引導下一筆筆親自畫出來的。
事後,心理醫生試圖根據畫的內容診斷他的心理狀態。
她問許辭:「你畫的小孩,代表你自己嗎?」
許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也許吧。這得由你來告訴我。我只是單純畫下我腦子裡剛才有過的畫面。我不能解析我自己的心理。」
「那麼在你看來,小孩旁邊的成人屍體,是男還是女?」心理醫生繼續問,「你認為他是小孩的母親嗎?」
……
那日診斷的最後,許辭看著心理醫生,當著做診療記錄用的攝影鏡頭的面,開口道:「我的身體裡有你,身體外也有你。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們就這樣一起死去。」
出現在白雲山別墅兇案現場的句子,居然和多年前自己在心理醫生那裡說過的話有很大的重合。
許辭的眉頭淺淺蹙了一下。
之後他拉開抽屜,找出一枚打火機,直接把這幅舊畫燒掉了。
燒完畫,看一眼時間,許辭從書桌上拿起一個望遠鏡,走到了客廳里拉著窗紗的窗戶前。
把窗紗稍微拉開一點縫隙,許辭舉起望遠鏡往兩條街外的地方望去——那裡赫然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辦公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