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許辭渙散的雙目重新聚焦,剎那間,滿世界的藍色水光全部消散,天地牆重新恢復成了深灰色,他從想像的情景里抽離,回到現實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一身衣服早已被汗水徹底浸濕。
祁臧攬住許辭的肩膀,扶著他站起來,再試探著握了一下他的手掌,發現他的掌心一片冰涼。
皺眉看向虛靠在自己肩膀、面無一絲血色的許辭,祁臧更加用力地捏住他的手。「發生什麼事兒了?」
「沒什麼,讓我緩緩。」許辭深深吸一口氣,再呼出去。
重逢幾下這個動作,他慢慢恢復如常,然後站直身體,再對祁臧道:「心理學上有個名詞。我剛才只是試了一下,是不是真有可能實現。」
「什麼名詞?」祁臧眉頭皺得更緊。
許辭嚴肅了表情,張開口,用有些虛弱也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意念自殺。」
關於「意念自殺」,美國心理學家克拉特曾對小白鼠做過一個實驗——
小白鼠的鬍鬚具有探測聲波的功能,直接把它放進水中,它能夠很自如地游到岸邊、繼而自救上岸。
這是因為它發出叫聲後,聲音撞上水池邊緣形成了聲波反射,它的鬍鬚能感受到這因種聲波,進而幫助它測算岸邊與它所處位置的距離。
但如果把老鼠的鬍鬚剪掉,它發出叫聲後,就無法再感受到反射回來的聲波,它會認為自己處在沒有岸可以靠的汪洋大海中央,從而陷入絕望境地,最終放棄掙扎,結束生命。(注)
人身上也有類似的例子。
曾一位在高壓電器場所上班的工人,他觸碰到了一根並沒有通電的電線,卻立刻身亡,甚至身上還出現了觸電身亡才會呈現的特徵。
此外,還有一個在大型超市工作的人,在冷藏室盤點時,他不小心被同事鎖在了裡面。那晚冷藏室沒有通電,但他還是被「凍」死了。
「當年我為了應付劉副廳對我的心理檢測,看了相當多的心理學書籍。『意念自殺』這個概念,就是我在那會兒看到的。」
許辭道,「從法醫學解剖結果來看,它和嚇死的生理反應差不多,歸根結底還是腎上腺素的問題。不過心理學上對這個概念有明顯區別於『驚嚇』的解釋。驚嚇主要是恐懼導致的。但『意念自殺』更指向無望、絕望這種情緒——
「人處在極端絕望的情境中,生理機能會在意識作用下終止,使自己免受死亡的痛苦。」
聽完許辭的高能分析,祁臧向來是在第一時間誇讚他。
這次卻不然。
祁臧扶住他的雙肩,嚴肅地看向他的眼睛,聲音驟然嚴厲起來。「你說什麼?剛才你在模擬那個情景?
「——你該不會是在通過想像,逼自己陷入極端絕望的情景,然後逼去體會夏蓉的心情,甚至實驗你會不會因為『意念自殺』而死去?
「你知不知道這麼做有多危險?萬一我來晚了呢?萬一真出事兒了呢?!」
祁臧語帶呵斥,格外凌厲。
許辭被訓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等祁臧停了,他道:「第一,我只是通過想像,儘可能嘗試著接近她當時的狀態,體會一下瀕死的感受。但我僅僅是想像……想像而已,不會有什麼問題。第二——」
許辭舉了一下手機,看向祁臧的眼裡倒是有淡淡的笑意,「我已經把『1』設置成了撥打你手機號的快捷鍵。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陷入絕境,你一定會接我的電話,也會第一時間來救我。
「所以……跟夏蓉不一樣,我不會陷入徹底絕望的境地,以至於逼自己的意識殺死自己。」
祁臧仍是後怕,在許辭解釋完畢之後臉色仍未見好轉。
他依然嚴厲地看著許辭,直到許辭主動伸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輕輕捏了一下之後,才勉強漸漸緩和下來。
然後他嘆了一口氣,注視著許辭的眼睛問。「看來你是相信我……你是真的相信我了?」
「嗯。我相信你。血鶯那件事後,我更沒有理由不信你。所以祁臧,其實我是想說……」許辭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了。
祁臧覺得狐疑,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臉色,問他:「嗯?想說什麼?你、你該不會想回答我在車上問的那個問題?」
許辭避開他的視線,直接往外面走去了。「回頭再說吧。你過來得還挺快,是在物業那邊問到結果了?」
「對。」祁臧點頭,還欲追問,許辭打斷他。「那走吧,夏蓉老師那裡應該差不多了。我們去找他。」
「誒,小——」
「現在這事兒還有很多疑點。從目前得到的線索看,我只能猜測袁爾陽用來嚇夏蓉的元素,跟水有關。
「可對於正常人來說,即便有母親迷信、以及溺水經歷的影響,不該會怕到寧肯『意念自殺』,也不敢面對水,更何況夏蓉遇到的那些水應該不是真實存在的。
「既然夏蓉老師是除了袁爾陽以外唯一跟她說得上話的人,我們從他那裡或許能得到很關鍵的信息。」
「行。」祁臧不再勉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出發。」
·
越野車再度駛入夜色,它從頗為荒涼的郊區駛向處處華燈的繁華市區,像是孤狼從寂靜森林奔向喧囂。
「夏蓉的老師叫……曾成華是嗎?他的基本信息你安排人調研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