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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臧幾乎立刻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戾氣。
冷不防,祁臧就想到了不久前榮勇的話——
「當時他們小隊的行動,是咱們省廳的莊強莊廳長直接指揮的。知道這個小隊的具體行動計劃的,只有他,李副廳,還有咱們市局的局長、也就是我的頂頭上司張雲富。
「……這三人哪個不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大英雄?
「他們三個與許辭,你覺得泄露情報的那個是誰?」
此時此刻,那點被領導批評的火氣立刻消了,祁臧皺眉朝許辭走近一步,低聲開口:「我先帶你走——」
卻見許辭直接推開祁臧伸過來的胳膊,一步步走到了張雲富面前站定。
然後他開口了:「不知道是不是你在局長這個位子上坐久了,在後方待久了,完全忘了一線是什麼環境?
「是不是你忘記了警察的本分,只會討好媒體、樹立所謂形象、以及在老百姓面前甚至在同志面前打官腔?
「還是說,你這位置根本就是用你犧牲的同志們、戰友們的白骨與鮮血換來的。這位置坐得舒服嗎?平時會做噩夢嗎?」
許辭現在還是「謝善」,用的依然是女聲。
但這女聲明顯偏硬、偏低沉,問話的時候帶著不容忽視的冰冷與譏諷,若閉上眼聽,簡直像是從地獄爬回人間的幽魂,在拷問曾經害他的那個人。字字泣血。
祁臧聽罷明顯一愣。
其他人更是沒想到這一出,此刻已目瞪口呆地看了過來,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神仙敢這麼跟張局說話,整個辦公室登時鴉雀無聲。
張雲富也愣了。在他看來,自己挨罵挨得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他皺眉看向許辭:「不是……你哪位?」
你哪位。
八年了。
距離眼睜睜看著隊友一個個在自己面前槍決,已經八年了。
陰差陽錯地,自己總算走到了其中一個當事人面前,換來的是一句「你哪位」。
聽到這三個字的那一瞬間,許辭開始感到耳鳴、頭部劇痛。
「砰砰砰」,槍響聲仿佛不斷在他耳邊徘徊。
與此同時,在他與張雲富之間的路上,「啪嗒啪嗒」地,忽然有一滴一滴紅色的血不斷落下。血落得越來越快,最後匯聚成了血色瀑布,忽然之間,裡面伸出一雙血紅的手拉住了張雲富,將他越拖越遠。
張雲富就要消失了。
連同那些自己尋尋覓覓的真相,全部都即將徹底沉入那些血色、再也不見天日。
許辭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
他今天在外面待了一天,沒有及時吃藥才會這樣。
理智告訴他應該停下來,否則八年來的努力可能就此付之一炬。
可另一個聲音吵得他不可安寧。
——上去,走上去,逼他告訴自己真相。不走過去,他就消失了……快過去、快過去!
雙手握起拳頭,許辭深吸一口氣,果然大步上前。
下一瞬他的手被握住了。
一隻手臂伸過來,緊緊將他攬入懷中。溫熱的掌心先是攀住許辭的肩膀,之後慢慢上移,碰了碰他冰涼的臉頰、再放到他的頭上,飽含安撫地輕輕拍了一下。
下意識之下許辭要掙脫,祁臧一個用力攔住他,俯身貼在他耳邊,語氣極盡溫柔地道:「是我。我是祁臧。我是祁臧。記得嗎?我是祁臧。
「現在這裡是我辦公室。你非常安全。我也很安全。
「小……小『慈』、、善,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第31章
在祁臧看來, 他跟張雲富互相看不慣已經很久了。
數年前一起案子裡,兩個人對於案件偵破方向有不同的看法,張雲富認為祁臧的方法太冒進, 祁臧連恩師榮勇的面子都不管, 不顧勸說當著眾人的面頂撞了張雲富、並且堅決不妥協,簽下軍令狀上了。
事後祁臧成功了, 以事實證明他的辦法沒問題。
但也因此當眾駁了局長大人的面子。
這是祁臧認為張雲富自此不滿自己的原因。
換做平常,以祁臧的性格,當然要繼續剛硬、強勢到底。
他跟張雲富硬碰硬,絕不肯先低頭。
可事關許辭,祁臧所有不滿情緒全都收斂了。把許辭拉在自己身後, 他破天荒難得給了張雲富一個笑臉。
「張局, 我先破案,完事後該檢討檢討,該處分處分。您看著辦。這位是……是我女朋友,叫謝善,小名小慈善。因為她心地特別善良、經常搞慈善!
「她也就是脾氣暴躁了點, 又特別護我, 剛聽你批評我, 她這就一時著急上火了。替她跟你說聲抱歉。我昨晚沒回家, 她擔心我才找過來的,我這就勸她回去——」
祁臧的話被許辭的一個動作打斷。
許辭再次走到了張雲富跟前。
祁臧立刻:「小——」
「我沒事了。」回過頭, 情緒暫時穩定下來的許辭表情複雜地看了祁臧一眼, 再重新看向張雲富, 「剛才我情緒有點激動, 抱歉。不過我確實覺得你說得不對。我們企業有專門維護品牌形象的公關部, 市局也可以與時俱進、學習下企業的管理方式, 找專人處理這種事。
「祁臧作為刑警,辦好他的案子、抓好罪犯就行了,他不應該什麼都要管要負責,這樣是不妥的。
「當領導的分好工作模塊、安排好負責,下面每個人管好自己的工作,工作才會有效率,出問題也能快速找到責任人,免得互相推諉扯皮。所以這還是你的工作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