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直到肩膀處傳來重重的力道,傅斯年聽見了身後宴清舒含笑的寒涼聲音:「你臉上和手背上的傷,被處理得很好?」
他的傷?
傅斯年看向了傷口處乳白色的藥膏,被打濕的碎發粘在額頭上,心裡卻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之前的場景。
少女一步步攜著光,驅散了他的全部黑暗。
「嗯,」 傅斯年聲音很輕,自己都沒意識到語調的柔軟,「是糖糖幫我處理的,好像還是你的傷藥,謝謝你,宴清舒。」
宴清舒:「……」
他的傷藥?
他平靜地看了眼耳垂泛粉靠在柳姝身上的糖糖,又低頭看傅斯年身上的藥膏和面上的柔情,笑意愈深,骨節分明的手背上冒出了一根根青筋。
「是嗎?不用客氣,都是朋友。」宴清舒笑著溫柔地開口,細細的金色長鏈在耳側晃動。
傅斯年只感覺肩膀處傳來一陣捏碎骨頭般的劇痛,劍眉微凝:「宴清舒?」
他回身,看見了青年冰冷的金絲鏡框眼鏡,眼底翻滾著粘稠的暗色,轉瞬卻又是深深的笑意。
「嗯,怎麼了?」宴清舒的聲線溫文爾雅,如同清風曉月。
但肩胛骨處重重的力道卻沒有一點放鬆,壓抑著洶湧的墨色。
傅斯年的神色不變,平靜地看他:「沒事。」
他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疼痛,鳳眸里是毫不退讓的堅定,唇角忽然微彎。
傘外,大雨滂沱而下。
*
柳姝和宴清舒是距離最近的,自然是第一個趕到。
然而第二波抵達的人,卻並非是工作人員,而是陸錦溪和秦淮安。
本來和他們同組的唐棠忽然說聽見傅斯年的聲音離開,很快便消失了蹤跡。
即使後來馬上收到了唐棠報平安的消息,但是無論是陸錦溪還是秦淮安,卻仍然都是提著一顆心。
他們在雨夜中以最快的速度趕路,終於,看見了不遠處的幾人。
陸錦溪第一時間跑了過去,帶著哭腔撲進了唐棠懷裡。
「糖糖,嗚嗚嗚嗚你怎麼突然就不見了……要不是收到信息,我都要被你嚇死了……」
她止不住地抽噎。
唐棠正在和柳姝說著此次的經歷,突然被抱了個滿懷,又迎來了另一種水漫金山,不由無奈地安撫著她。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聽見了小奶狗的聲音,所以就急急忙忙追了過去,之後才發現和你們走散了,雨太大又很難找回去,只能發信息,對不起。」
陸錦溪吸了吸鼻子,擦了把淚:「沒事,我知道不是糖糖的錯,是我不好。」
「怎麼能怪你呢,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唐棠說,「不過我本來沒出事,但是錦溪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和柳姝姐兩個人都要出事了。」
陸錦溪:「???」
她慌張起來,連忙仔細打量:「究竟怎麼了,糖糖你……」
「沒事,糖糖蹲的時間太久,腿麻了。」柳姝適時解釋。
陸錦溪這才鬆了一口氣,注意到了旁邊的傅斯年和宴清舒。
「傅斯年,你沒事吧?」她擔憂地看了看他臉上的藥膏,又很快注意到紅腫的腳踝。
傅斯年將視線從唐棠的身上收回來,被浸濕的聲音柔軟了幾分:「沒事,是糖糖救了我,還有柳姝和宴清舒。」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最後一句。
宴清舒的笑容溫和,眼底卻是喜怒不辨:「不必客氣。」
柳姝也笑著搖了搖頭,看向了不遠處孤身而立的秦淮安,好奇地問:「秦淮安,你怎麼不過來?」
「咦,秦淮安沒有過來嗎?」陸錦溪後知後覺地回身。
「糖糖你不知道,發現你不見之後,秦淮安可是比我還要著急,一路上更是慌得不得了,怎麼現在倒是一個人站在那裡?」
大雨嘩嘩啦啦,秦淮安的身影被龐大的雨幕打濕,模糊了邊緣。
斜斜的風雨打在秦淮安的臉上,總是乾淨得不染半分灰塵的矜貴少年,褲擺上沾滿了雨水和沉甸甸的泥巴,肩膀處更是被徹底浸濕。
但他並不在意,只是安靜地透過沉重的雨幕看著另一邊的少女。
一路而來的驚慌漸漸退去,轉而占據心臟的,卻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情緒。
像是冰水沉沒的心臟驟然被拋擲炙熱的烈焰中,千萬雜糅,分辨不清楚。
他的眼神極好,可以清晰地看見糖糖腳邊窩著的灰色小奶狗,可以看見她含笑的雙眸,還有她的對面……
半蹲下身的宴清舒和半倚的傅斯年,看向糖糖的眼神溫柔而繾綣。
糖糖是為了傅斯年而離開的,為此,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全。
這個念頭驀然出現在他的腦海,像是一把鋒銳的利刃狠狠地插-進了心臟。
一路慌張,被泥水打濕的褲擺,腳下厚厚的泥濘,浸濕的全部衣裳沉沉地掛在身上,還有從未停歇地打在他臉上的雨滴,順著臉側滑落。
他安靜地站在那裡,忽然感覺好像被整個世界排斥在外。
「秦淮安,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江朝夏奇怪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你的傘斜了,雨水全部淋到身上了!」
他提醒了一句,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不是吧,難道被譽為天縱之才的秦淮安終於用腦過度傻了?那他豈不是兵不血刃直接幹掉一個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