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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南他們去各個教室參觀的時候, 正好是下課時間, 不少孩子們擠在走廊上好奇地看著他們,嘰嘰喳喳, 像夏日裡的鳥雀。
在學校里轉了一圈,他們也大致了解了學校的情況。
因為坪石壩太過偏遠, 經濟落後, 但凡是家庭條件好些的都把孩子送出去讀書了, 留下來的都是家裡條件比較差的留守兒童,有些家庭為了多一個勞動力,甚至九年義務教育都上不完,就已經讓孩子跟著爺爺奶奶下地幹活了。
低年級的學生年紀小幹不了什麼活兒, 家裡還願意往學校送;但到了五六年級, 學生年紀大了能做事了, 不少就不願意往學校送了,有的年份甚至連一個班的生源都湊不齊。
老師就更不用說, 支教老師倒是每年都來,但根本留不住, 老師年年招但年年缺, 只有四五個年紀大了的本地老師是常駐。像喬南他們這樣短期支教的非師範專業學生, 在其他地方可能只能做個實習生給正課老師打打下手積攢經驗。
但到了坪石壩小學,經過三天的培訓之後,直接就趕鴨子上架了。
喬南分到了五年級一班。
實際上五年級就只有一個班,一共就三十多個學生,班主任是個六十多歲的男老師,瘦高個,態度不算熱情,但還算負責地給喬南指導。
“以後這邊就是你的辦公桌,以前其他老師留下來的備課本都放在那邊的柜子里,你備課時可以參考一下。”
所謂的辦公桌也就是一張不到一米長木桌,陳舊桌面布滿劃痕,上面除了堆放的教科書,就只有一台看起來上了年頭的電腦。
喬南道過謝,坐下認真看備課本。
喬南沒什麼教學經驗,但他學習能力強,備課又認真,很快就適應了這種教學模式,從磕磕絆絆過渡到流暢從容。
因為老師不夠,他一個人就要負責教英語、品德與社會,以及藝術三門課程。
坪石壩小學師資力量有限,受老師能力水平限制,類似藝術、科學的課程,學生們大多是自習或者自由活動。
但喬南正好專業對口,他思索一番後去縣裡的書店自費買了幾箱A4紙和鉛筆、顏料等文具,後面再上藝術課時,就開始教學生們畫畫。
他脾氣好,又會畫畫,很快就和學生們打成一片,不過短短一個多月,已經成了學生們最受歡迎的老師。
這天喬南下課回辦公室時,遇見了六年級的張老師,對方見他提著塑料小桶,衣服上沾了五顏六色的顏料,揶揄道:“小喬老師下課了?你這衣服弄成這樣還能穿嗎?聽說好幾千一件呢,你這一件衣服就頂我們兩三個月工資了,就是家裡有錢,也不能這麼浪費的。”
張老師之前對他一直很照顧,現在也沒什麼惡意,只是語氣多少透露出一絲酸意,態度也有些不自然。
喬南愣了下:“您聽誰說的?”
張老師打了個哈哈:“這個標我認得,都說貴得很。”
衣服是出發前隨便收拾的,之前張老師也不是見過他穿,但今天卻忽然提起來,顯然是聽說了什麼。
喬南抿了下唇,搖頭笑道:“哪有那麼貴,淘寶一百塊三件。真要那麼貴我哪能穿著這麼造。”
聽他這麼說,張老師神色緩和下來:“我就說,你看著也不是那樣鋪張浪費的人。”
和張老師別過,喬南把畫筆洗乾淨晾好,才回了宿舍。
他把弄髒的衣服脫下來,換了件乾淨T恤,端著小盆去廁所洗衣服。
沒想到尤書航也在。
對方看見他,隱晦地翻了個白眼,往右邊的水龍頭挪過去,和他拉開距離。
從來第一天在火車上,尤書航對他一直陰陽怪氣。
喬南心裡有了數,故意走到他旁邊的水龍頭,接了水認真搓洗衣服上的污漬。
尤書航見狀沒忍住道:“大少爺不應該穿一件丟一件嗎?怎麼還親自洗衣服啊?”
喬南側臉看他,眼裡不見怒意,反問:“我不洗你幫我洗嗎?”
尤書航一噎,隨即更加尖銳道:“嗤,在這裡可沒人把你當大少爺伺候。”
“對啊,這裡沒人把我當大少爺,也就你整天大少爺長大少爺短。”喬南認真看著他:“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
“你!”尤書航氣得臉都漲紅了。
“我們是來支教的,不是來攀比家世的。既然要教書育人,就先擺正自己的心態。連自己都教不好,還怎麼教學生,你說是不是?”
喬南平靜地凝視著他。
他越是平靜,尤書航臉越漲紅。
在對視中敗下陣來,尤書航端著還沒洗乾淨的衣服落荒而逃。
喬南繼續洗衣服。
衣服上顏料不太好洗,他搓了半天才洗乾淨。
把衣服晾好後,他便背著畫架畫板去學校周邊寫生。
此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但南方夏日白天長,六點多的天還亮如白晝,縣城邊緣是遼闊的田野,在田野和天空的交界處,橘紅色晚霞鋪開,極致絢爛。
喬南的畫技已經純熟,他現在已經不用起形打底,一層層的油彩鋪上去,遼闊的田野。芬芳的果樹、艷麗的晚霞便被他截取進了畫卷里。
最後一筆落下時,田野間多了個挺拔的背影。
他用筆頭戳了下看不見面孔的身影,小聲說:“要是你在我睡覺之前聯繫我,我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