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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沒等她撲過去,拳頭還沒開撕,
猛地就看到——
站在遠離她們一圈人之外的明清,雙手抄在運動褲的口袋裡,
頭低著,之前往後梳的劉海也都落回了額頭前。
還沾著點點汗水的碎發垂的很深,將雙眼遮住。
看不到她的表情,小酒窩也鬆開了,嘴唇抿成一條筆直的線,像是很用力,完全去掉了唇紋下的血色。
露在褲子口袋外面那一小節的手腕,遲遲沒有散去青筋。
暴怒、戾氣已經消失了,
取代而之的,
是揮不去的頹敗,
還有落寞、絕望。
明清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夾,不大,幾年前流行的摺疊款式,白皙的手指翻開錢夾層,錢夾鼓鼓囊囊,敞開時還能隱約看到貼照片的內襯上鑲嵌的大合影。
國家短道速滑隊全體大合照。
那張照片正是WGH冬奧會後,還在異國他鄉的體育場,國家隊為了慶祝冰上項目取得前所未有的好成績而特地去求了主辦方、申請到賽場冰面上合的影。那一屆冬奧會明清是首金,又是整屆奧運會裡獲得獎牌最多的選手,教練和領隊紛紛都催促著她,將她一定要擁簇到正中間C位。
照片上,穿著紅黃白相間國家隊隊服的明清,手指胸口前的國旗,
小酒窩深陷,嘴角微微揚起,
笑得燦爛又倔強。
在WGH那段時光,大概是明清長這麼大以來,最為榮耀且快樂的日子。
後來這張照片給洗了出來,只有一張,原本貼在訓練基地的光榮牆上,
時間更新換代,無數個榮譽又相繼堆疊,
曾經的光已經停留在了過去的時間裡。
隊裡的領導找人把那面光榮牆給改了,改成放置每天通報批評各種文件的公告欄,牆被刷漆掉的那天,明清一個人走到了粉刷了一半的舊牆前,
照片凋零,WGH時的笑容永遠定格在了2010年的冬季。
那張大合影,被夾在了明清的錢包里。
一晃都過去了那麼久。
錢包“啪!”地一聲又被合上。
紅色的鈔票飛滿天,墨綠色的牆,深咖啡色的長椅,一排排鐵皮箱,冰冰涼涼的體重身高測量秤。
瀰漫著寒風的空氣。
紙片晃晃悠悠,落在了地面上。
明清甩完錢,連手都沒插回口袋裡,筆直往門口走去,留給白熾燈下的是一個寂寞的背影,並沒有因為打架打贏了或者比賽奪得冠軍而有任何的高興,
翻了的椅子,擦著地板磚,
發出“吱吱呀呀”的鐵鏽聲。
砰——!
門被摔上,摔得驚天動地,門框邊緣顫抖了好幾下,撲簌撲簌,席捲起濃烈的冰冷氣息。
……
*
最終還是給溜冰場賠了錢。
周衡給墊的,賠了七八千,溜冰館的負責人非得說更衣室里的椅子值好幾萬,因為修建有幾年了所以才給打了個折,要七千八。
明清沒帶那麼多現金。
她連銀行卡信用卡都沒捎,本來就是跟周衡出來玩的,揣了幾百塊,想著兩個成年人又不旅遊又不開房,還能花多少?
結果沒想到,
卻碰上了這一檔子事情。
溜冰場的工作人員已經全部都知道了明清是誰,戴著口罩也知道。大家看她的眼神也都是摻雜了驚恐的憤然,肯定聯想到了新聞報導,眼見為實,差點兒掐死人,一個個都避之不及。
賠錢的全過程,都是周衡在處理。
萬象城是玩不了了,因為除了溜冰場,就連萬象城的總經理都聞聲趕了過來,畢竟Z市爭全國文明城市,已經連續上榜好幾年,萬象城作為商圈最重要的娛樂場所,門面作用當然是重中之首!
在這裡要是出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鍾悅“脫險”後,就瘋了般沖了出來,拖著一大堆人做目擊者,哭著鬧著一定要討個說法。也是啊,開開心心出來玩玩,卻差點兒被人給“掐死”。
換做是誰,都會起了膽戰心驚的恐慌。
她幾乎都忘記了明明是自己先起的挑釁,手機里110真打了,拉了萬象城的經理過來,站在門口,抹著眼淚說自己的驚嚇。很快110也接到報警趕到現場,鍾悅見到警察叔叔,就差把明清推上前去,指自己脖子上的掐痕控訴她的暴行!
明清低著頭,站在很遠處,頭偏過去,臉背對著所有人,雙手抄在口袋裡,微微弓身,
沉默倚著玻璃牆。
外面的光線,白的刺眼。
過來的警察接了個電話,忽然伸出手,筆直且笑容堆砌地跟周衡用力一握。
“周公子……”
……
......
……
結果就是這原本說好去吃乾鍋蛙的午飯也沒吃成,明清整個人就跟散架了的木偶似的,發條都沒有了,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也沒有飢餓。
周衡處理好一切後,追了上去,
還是問了問明清,
“……”
“接下來,想要去哪兒?”
“……”
“……”
“……”
2012年春天就有了好些個外賣平台,可以幫助不願意出家門也不想做飯的懶人們方便吃快餐。周衡拿著手機軟體,在上面叫了兩三百的外賣。他提著塑膠袋推開沉重的玻璃木門,昏暗的光線瞬間籠罩了視線,一排排電腦平排,寬厚的遊戲沙發椅里不少留著非主流髮型的小青年正在喊著媽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