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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沒事,爸爸真沒事!你們這群記者能不能走開!”
明清:“滾開!別再來打擾我們家的生活了,滾啊!滾——”
唰——
男記者的胳膊終於被推了去,一串光滑的咖啡色也隨之跟著從明清的手腕上飛走。大門“砰!”的一聲被砸上,將身後愈發激烈的爭吵聲全部抵擋在門外。
明清貼著門,遲遲沒有抬起腿,她的身子在劇烈顫抖,雙手撐門板,腰深深彎了下去。
是啊,她是國家隊的污點,
是所有奧運冠軍里的敗類。
她什麼都沒了,那些過往裡的榮耀,都已經被封殺,沒人記得她曾經那麼的輝煌,為中國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世界紀錄。
當一個錯誤發生了的時候,你所有的光,都將被湮滅。
手上的佛珠也被甩了出去,明清愣神愣了好半天,才看到了那串周衡送的小核桃珠子,
沒了。
她急急匆匆往二樓跑去,任憑明父在後面急切地喊著她,明清將門反鎖,然後奔向窗戶,窗戶是百葉窗,可以微微拉下一片塑料簾,
透著微弱的光,她看到了樓下院子裡街道里里外外擁塞的記者們。
十二子的核桃佛珠,滾來滾去,踢來踢去,高跟鞋運動鞋黑色皮靴,誰都可以去踩上一腳。
她看到那擰在一起糾纏成線的棕色皮筋,最終被不知道是哪個大品牌做工精良的高跟鞋細跟,
一腳,拉扯到斷。
“啪啦——”一聲,珠子蓄能崩裂,飛了個驚天動地。
卻沒引起多麼大的重視,人依舊在擠擠嚷嚷,絲毫沒有被這個小小插曲給影響到。倒是有為女記,被彈飛了的珠子打到了胳膊,眉宇瞬間猙獰了起來,
“啊呀——哪來的珠子!誰的手鍊掉了!哎喲!便宜貨?疼死了!!!”
她尖叫著,又隨了人流往其他方向走。那顆廉價的核桃佛珠,滾滾落落,嵌入到拼接的石板凹槽處,
鞋落,腳抬起,
碎成一團細細的沙。
風吹過,粉末都被吹散了吹沒了。
明清合上百葉窗,轉過身,“噗通”跪坐在了地上,身外是諾大的世界,她將膝蓋曲起,臉埋在雙腿肩,
用力咬住嘴唇。
那是周衡送給她的手鐲。
微笑著,親手戴上的。
明宏老師怕女兒情緒失控想不開,站在明清的房間外,拼了命地拍門,他也顧不上外面院子裡還有一堆不做人的記者,心裡只有女兒,大聲呼喊,
“明清!明清!開門——”
“清清!我是爸爸!爸爸沒事!爸爸真的沒事!你能不能開一下門?”
“清清——明清!”
“你是不是掉了個手鐲?爸爸這就去把那些記者轟走,爸爸給你找!壞了的話爸爸再給你買串好嗎?清清啊,清清!能不能先開開門,爸爸擔心你——”
吱呀——
木門被人從裡面拉開,明宏一個踉蹌,差點兒撲進去。明清一隻手扶了扶父親,另一隻手撐在門框上,明宏抬起了頭,剛要說什麼。
卻突然看到,站在門口的明清。
明清的眼睛通紅,壓著門框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她緊咬著下唇,肉眼可見整個身子還處於顫抖之中。
“清清,別難受別難受,有爸爸在,有爸爸媽媽在,爸爸媽媽不會讓這些無良記者——”
“爸,”明清鬆開推著門的手,
抹了下眼角已經溢出來的淚水,強忍不住了。
“我沒事。”
“小清……”
“手鐲沒什麼,不用找了,還可以再買。”
“只要爸爸別受傷就行。”
明宏一陣心塞,明清這小孩什麼都好,就是什麼事情都先要讓對方不難過,
別看她平日裡大大咧咧,心思可細著呢!
明宏頓了頓嗓子,
“小清,你別難過,吃過午飯了嗎?沒吃的話讓媽媽給你做,我們不去管外面那些人,不去管,好嗎……”
“……”
“好。”
……
這一天過的兵荒馬亂,外面的記者等了一波又一波,明家把所有能透光的窗戶全部給堵上了,眼不看心不煩。
可還是拉不住明清的難過,午飯晚飯都只是草草吃了幾口,聲音能往屋內穿,啪啪啪敲門的聲音塞了耳塞都沒辦法抵擋。
整個下午和整個晚上,明清都是呆在了自己的小閣樓,明宏擔心她想不開,還專門借著送水果的名義,去悄悄她的門。
明清還是會開門,沒哭,並且還會情緒穩定地接過果盤跟爸爸說聲“謝謝”,明宏想安慰女兒,話都到了嘴邊,
卻透過敞開了的門縫,看到昏暗的屋內,
大背頭電視亮著,畫質不清晰,發出陳舊的沙沙黑白灰線。
鮮紅的身影,身披國旗,
馳騁冰面賽場。
——“明清奪冠明清奪冠!年僅十七歲的短道速滑小將明清,在四年一屆的冬奧會上奪得了500m的金牌!這是我國代表隊在本屆奧運會上的首枚金牌,也是明清第一枚奧運會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