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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不太清楚那人的臉。
可明清一眼就認出——
那是明宏。
明宏大概率是聽到了明清的鑰匙聲音,也有可能是聽到送奶工的說話,他站在窗戶上,探出頭來,
往下望。
明清的心臟忽然就被提了上來,像是一下子被什麼東西給砸中了般。她下意識偏了偏頭,看向身邊一側,
送奶工已經走了。
三輪車也跟著叮鈴叮鈴跑遠,一片片落了的樹葉被車輪子捲起,漂浮在道路兩旁。
夜色深遠,樓底下、黃色門燈前,
就只有她和周衡兩個人。
周衡還沒走。
可能是還在等她還給他風衣,因為剛剛送奶工的出現,明清又把風衣給疊回到了另一隻胳臂彎。她揣著奶瓶,仰著頭看著窗戶前的父親,
呼吸聲輕微地喘。
似乎有點兒的亂了節奏。
明宏又喊了一聲“明清?”,確定了樓下的人是他的女兒。
明清“嗯”了一下,卻神不知鬼不覺,悄悄走到了周衡前面。
站在明宏的角度,就連明清的身影幾乎都難以看到,院子的老式大門門檐遮的很嚴實。可明清還是下意識用她的身子將周衡一擋。
像是偷了情的小情侶,撞見了父母,極力想要去掩蓋蛛絲馬跡的牽絆。
周衡還跨在單車上,大槓橫在□□。
他倒是沒出聲,饒有趣味打量著忽然靠近了他面前的明清。
很配合地、往更陰影處靠了靠。
明宏讓明清趕快進屋吧,飯都涼了。明清點了點頭,喊著“知道了”。
窗戶“啪——”的一聲,又給推著滾輪拉了回去。
燈光減弱。
明清喘著氣,看著窗戶後面的黑影越來越模糊,消失的那一瞬間,她終於轉過了身。
“中國”兩個字隨著喘息而略微起伏,明清抬起胳膊,將搭在手臂上的風衣,
遞到了男人面前。
周衡卻沒接。
夜色朦朧,下過雨後的晚間,天空都是清澈明亮的。
這一代種了不少細竹,有竹影倒映,
風吹過,影子是隨著沙沙聲的跳動。
“……”
“我倒是不知道,我這麼不受待見。”周衡乾脆鬆開了握住扶把的手,
雙胳膊交疊,壓在車頭槓桿上,
悠悠地道。
他抬頭,指了指還亮著光的二樓窗。
明清一下子語塞。
下午,似乎……
才說了“對不起”這三個字。
沒想到居然又被他看出了小心思,明清橫在周衡面前,用身子去遮擋他。
的的確確,是不希望明宏看到——
自己被一個陌生的男人,
送回了家。
哪怕是最普通不過的同事。
那是一個愛女兒的父親絕對會要去多想的,明宏疼愛女兒,出了名的當寶貝。以前在國家隊訓練,出去征戰比賽,跟家裡的通電話,做父親的鮮少詢問比賽的成績。
一句話一個“要好好吃好好好喝好注意身體不要生病出意外”,
再者,就是,
“有沒有哪家小子看上我閨女啊?”
“……”
周衡能看出來,明清並不覺得意外,她大大方方把胳膊又往前伸了伸,將風衣快要揣到他懷裡,
乾乾脆脆地開口道,
“我爸對我談戀愛一直蠻敏感的。”
周衡琢磨了一下,眼睛裡是含著笑的溫柔。
他接著她的話,又問,
“那你將來,真交了男朋友,要怎麼辦?”
“……”
這個話題其實是有些超出明清能回答道範圍了,
她也摸不透,為什麼會和周衡、在她們家門口,
討論這個問題。
但明清還是想了想,
將自己想的,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
“不過我覺得將來你要是有了女兒,”
“應該就會理解了我父親的想法。”
“……”
說罷,不等周衡繼續開口,
明清筆直地將風衣,遞到他的手中。
那是帶著淡淡泥土氣息的夜晚,樹葉凋零、脫落酸慫恿,竹林葉沙沙響,嘀嗒著最後雨珠的自行車,在車軲轆停止的方向,
堆積成一灘小小的水窪。
牛奶還在奶瓶里蕩漾著,一圈一圈,奶漬掛著瓶子玻璃壁。
皎潔的月光,過去了的八月十五,月亮還是那麼的圓。少女的臉頰兩側,酒窩裡含著淡淡的倔強,她的眼睛是那麼的澄澈,宛若天邊的啟明星。
沒有一絲其他的意思。
就是那是他的衣服,要分別了,
她要還給他。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風改了方向,八月桂花香,有細小的花瓣,在牆垣下飄落。
周衡忽然伸直了胳膊,
掌心壓在金屬杆前,
邁在大槓兩側的腿,一隻輕輕踩上了腳踏蹬。
後車軲轆上,隨之轉動了三圈。
“放你那兒吧,”他開口,懶懶散散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