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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視她的雙眼。
他滑著弧度低下頭,伸出雙手,抬起明清放在病床邊的左手。明清的左手此時此刻雖然沒有扎針,但上面卻留下了已經消不去的針眼,
以及打青了的印跡。
握住,貼在嘴唇邊。
下唇卻開始了顫抖。控制不住的顫抖,很用力在壓制,說話的語氣也在往絕望相反的方向拉,努力充入鼓勵的勇氣。
“明清,”
“你相信我。”
“我這邊又聯繫了一個醫生。
“還會有下一個專家過來……絕對會有能幫你治好的人。”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好……”
“不要再說了———!!!!!!!!”
話還沒說完,
明清忽然抽手,抱住了頭,長發散落,用力抓住後腦勺,看不到眼睛,拼盡全力,在傍晚的雨聲中絕望嘶吼道,
“不要再說下一次了!!!”
“求你了,不要再說下一次、一定會好、沒有問題,這些話了。”
“求求了,我已經不想再聽到一定會好,一定會好一定會好一定會好一定會好。”
不用說完,真的不用說完了,她都知道,她都明白,她全部全部都能想像得到!
她吶喊著,徹徹底底陷入絕境之谷,眼淚終於忍不住,如斷了閘的水龍頭般,噴涌傾瀉,潑灑在那潔白的被褥上,
“怎麼會好,你告訴我怎麼才能好怎麼才是個頭!”
“我這輩子,都好不了了啊……”
◉ 第64章
那一瞬間, 周衡忽然就愣住了。
天空突然打響一陣劇烈的雷劈聲,震耳欲聾,猶如一道斧頭,直接劈裂了像是一團悶在一起的巨大圓球。天空出現一道裂縫, 原本淅淅瀝瀝的雨一下子就洶湧了起來, 風在呼呼地吹將玻璃打的啪啦啪啦響。
放在窗戶上的梔子花, 已經枯萎,褐色的花瓣堪堪垂落在玻璃瓶子邊緣, 隨著打雷聲, 搖搖欲墜。
明清吼完, 就陷入了深深的靜默之中。她的手從耳朵邊滑落,胳膊上下搭著, 指尖蒼白。因為營養跟不上的緣故,過去圓潤有光澤的手腕都只剩下一把骨頭,腕骨凸出分明,她的皮膚本來就白, 稍微一摺疊, 就能看到脈絡清晰地血管。
淚水如泉涌,沿著下巴,一滴一滴砸在了床單上。
破碎了的沉默, 再也看不到光的世界, 梔子花開花敗, 屋內是已經蔓延了長達很多個月的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烏雲壓的實在是太低了, 下一秒仿佛就要再也呼吸不動, 徹底死在深淵之下。
周衡發現自己張了張嘴巴, 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沒見過這樣的明清, 從來沒見過。其實這個世界上絕望的人很多, 每天無時無刻都在有人過不下去了埋怨生活的艱辛。
但這不會是明清能夠去做的,因為明清這個人啊似乎永遠都是向陽生長的,她身上充滿了一股拼搏的勁兒,哪怕是在萬丈懸崖之下,被人踐踏斷了脊梁骨,拖著殘破的身子、被抽走了筋骨的軀幹,
她都能再一次站起來。
往前爬,向上沖。
見過黑暗,卻從來不會被黑暗打到。
然而此時此刻的明清,整個人都瀰漫著濃烈的絕望氣息。那束光滅了,她往上爬的韌勁兒斷開,她在放棄她在自暴自棄。烏雲壓在頭頂,她努力伸向黑暗的邊緣,奮不顧身去撕裂困境的手赫然坍塌。她的身上再也沒了燦爛的朝氣,仿佛斷了的骨頭就真的這麼斷了,再也不想拾起來。
任憑靈魂往地獄深處墜落,自甘放棄。
周衡的心臟忽然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把,然後四面八方的悲哀化作利劍,又是一根根捅向胸口。是的,他見不得這樣的明清,那種絕望與悲傷,壓垮了她的身子骨,抹去了她身上的光。
氣氛凝結到了冰點。
兩個人,靜默無言。
只剩下鐘錶的分針在滴答滴答往前走,治不好這是句大實話,其實每次周衡去見專家,專家的意思都是腿可以保住,但是想要再站起來,恐怕沒個十幾年二十年是很難的。而且她裡面骨頭上的筋長不出來,韌帶撕裂,現在的天越來越熱,流膿也太多了。搞不好這樣下去會感染了大腿,甚至都有專家直接建議截肢保護其它地方。
截肢,
那就是連走路,都不能走了。
周衡這個人向來都是對真實有百分之百把握的男人,從來不會去相信什麼虛無飄渺的幻想,因為他知道人只有永遠把自己放在預期最低的狀態下,才能在日後獲得更多的收穫。
然而就是在每一次接見為明清治療腿的醫生面前,不信鬼神不信天命的周公子,掐著手腕上的佛珠,
一字一句,顫抖著嘴唇,眸子裡是抱著不切實際幻想地、開口問,
“那她真的……再也滑不了冰了嗎?”
醫生都知道明清的身份,體育界出圈了的短道速滑天降紫微星,短道速滑業內的傳奇。
他們也都很悲痛,天妒英才,所以老天爺才給這個百年難一遇的短道速滑天才砸了這麼大個要了命的大窟窿。
專家們心疼,但還是嚴肅著態度,秉著醫者的專業,告誡周公子,
“周先生現在應該將精力更多放在明小姐能不能將腿保住這一方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