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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慌,一時間忘記了尋找開門按鍵,而是本能地伸出手,試圖直接阻擋只剩一拳寬窄的門縫。
所有小朋友都會被父母老師提醒,不要用身體阻擋電梯門,這是個及其危險的動作,可他一個雙手上了保險的成年人卻抗拒不了本能。
然而他並沒有碰到硬邦邦的金屬門。
喬郁綿幾乎與他同時伸手,他觸到的是另一個人柔軟卻不那麼光滑的皮膚。
安嘉魚覺得這隻手與當年一樣,總是有點涼。
小毛眼疾手快按住了一旁的下行鈕,阻止了他們的危險操作。
眼下就算再笨的人也能看得出喬郁綿跟那個小提琴家是舊相識,機靈的男孩不自覺低下了頭舔了舔嘴唇。
兩個男人面對面握手不算罕見,可握手握出這樣的氣氛著實讓他有些不自在,那十根纏繞的手指甚至令他有種非禮勿視的感覺,似乎連空氣都跟著升溫。
他看了一眼身邊沉默不語的女上司,又看了看電梯裡正暗中觀察的中年女人,大家都不動聲色。
他從邊陲小鎮來,大城市的人再一次讓他捉摸不透,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如果沒人開口,他們就要在這裡站到天荒地老了嗎?
“咳,你們有事一會兒在說吧,活動快開始了。”中年女人將手機屏幕亮給小提琴家,然而後者看都不看一眼。
喬郁綿稍加用力便將安嘉魚從觀光電梯拽出來。他看到對方額角與鼻尖的細汗,連地板都透明的觀光電梯對恐高的人來說簡直是酷刑。他轉身走向對面,按下了另一側牆壁上的按鈕,低聲說道:“等這個吧。”
安嘉魚跟在他身後,怔怔看著他。
電梯裡很安靜,有轎廂嗡嗡的行駛音。
這架電梯會在短短几十秒過後在一樓停靠,其中一個會先行離開,做回那個舉世矚目的小提琴家。而另一個會按部就班下樓,吃東西,而後投入到平凡的工作中去,繼續做個為生計奔波的普通人。
燈光略顯幽暗,雖然喬郁綿知道鏡頭總是會將人拍得胖上兩圈,可安嘉魚比他想像中更消瘦。
“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乾巴巴地開口,試圖阻止因為長久對視而愈發粘稠的氣氛。
安嘉魚沒有回答,只垂眸用指腹輕輕摩挲他的左手小指。
喬郁綿這才明白瀰漫了半邊身體的,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酥麻感從何而來。
他們的手還沒放開。
他迫使自己鬆開手,可那感覺仍舊縈繞周身,似乎只是一剎那便乘虛而入,滲入皮膚,紮根血液。
“早上剛回。”安嘉魚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甩開的手。
“……”時隔許久,他忽而又在小提琴家的臉上隱隱看到了讓人揪心的卑微感,和他舞台上,媒體前的樣子判若兩人,“是有音樂會嗎?”
“……不是。”安嘉魚一抬胳膊,露出手腕上的Caprice,“代言活動。”
原來保安早上提到的奢侈品牌是Oura。
喬郁綿點點頭:“嗯。很好看。”
只是一眨眼,他們便結束同行,喬郁綿替他按住了開門的按鈕,留在原地沒有動,亦沒有說再見。
不想安嘉魚也遲遲不動,他轉過頭,眼眶有些泛紅:“你搬家了……”
“嗯?”喬郁綿一怔,“……嗯。搬了。”
“你的微信,QQ都不用了?還是……你拉黑了我?”安嘉魚轉身逼近他,化妝師遮得住皮膚的瑕疵,卻遮不住眼中的疲憊,喬郁綿猜想這是長途飛行的後遺症。
“沒有。QQ不用了……微信換了號碼,我原來的手機被偷了。”他後退半步如實回答。
安嘉魚無視門外不停催促警告他的經紀人,一巴掌拍開他按著開門扭的手,陪他在電梯中,繼續下行。
喬郁綿後背抵住了壁板,退無可退。
他好像許久沒有被人抱過了。
他的母親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而父親……成年男人之間不存在這樣親密的行為。
上一個這樣抱住他的,好像也是安嘉魚。
畢業進公司之後,他也嘗試著不要像過去那樣耿直地拒絕別人的示好,嘗試敞開心扉,可結果總是令人失望,他感受不到任何興奮,緊張或者期待。
“算了,感情這事不能勉強的,你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這電影就當我請你看了吧,謝謝你的晚餐,還有爆米花。”對方通常大度得體。
蘇芮可說,能跟帥成他這樣的人約個會也是賺到,不需要有歉疚感。
其實真的沒有歉疚,他只覺得遺憾。
遺憾自己因為常年奔波生計,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
可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並沒有失去什麼。
強烈到疼痛的心悸,窒息感,墜落感,和安嘉魚一起回到他的懷抱里。
殘存的理智再次提醒他,這不應該。
可身體卻很誠實,那些沉睡的記憶操控著他的雙臂圈緊了對方的腰,他僵硬的身體一瞬間恢復柔軟。
“姐。我喬哥……”小毛陪女上司等在負一層電梯廳。
“嘖……”蘇芮可心情複雜,不自覺想咬指甲,可又想起自己才去過美甲店又迅速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