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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的定音鼓點引出弦樂鋪底,絕對主角雙簧管奏響悠揚婉轉的主旋律,哀愁的思念徘徊不去,安嘉魚微微頷首,手勢收攏在胸前小幅度擺動,像攏住了一顆脆弱的肥皂泡,泡泡中折射著作曲家德沃夏克記憶中的,遙遠又恬靜的故鄉。
婉轉低回循序漸進,無限深情中,安嘉魚隨著圓號減弱漸遠的嗚咽微微抬頭,將蘊含深情的目光依次投遞給雙簧管以及,喬郁綿。
發展部立即在雙簧管與長笛略顯急促的下行高音中開啟,那顆看不見的肥皂泡被指揮抬高的雙手送入空中,徘徊的思念也一同升高,情緒在舒緩的鋪墊中醞釀,又在不同樂部重複的旋律中漸漸疊加,直至上升到全樂章最輕盈明快的片段,在木管銅管弦樂混合出的巨大的情感爆發中,故鄉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觸。
而後,沉浸於巨大喜悅中的人們,夢醒了。
泡泡在最高空破碎,眷戀傾瀉而下,雙簧管帶著主旋律再度回歸,更多了一分淒婉。
三個精典的休止符,安嘉魚三次攥住左手捏停音符。
仿佛接連三次情到濃時的哽咽,仿佛所有人同步的,將眼淚咽下的,三次深呼吸。
喬郁綿終於還是忍不住鼻子發酸。
在低音提琴猶如回聲的和弦中,他看到安嘉魚蹙起的眉頭,微微抖動的嘴唇,以及晶瑩的眼眶。他們在沉默中不期而遇,對視許久。
不知是誰的一聲抽噎打破了僵局,又是誰的一聲“靠,牛逼啊我們”逗笑了所有人。
這是他們無數次排練中,最完美的一次。
作者有話說:
小喬:他好像在發光。
第21章
正式上台現場有些混亂,最終的演奏並不如彩排時的效果,可也足夠讓台下的觀眾被他們感染,送他們掌聲雷動。
演出結束後,大家擠在電視台附近的街邊等家人來接,有人翻了翻官方帳號在微博實時發送的視頻片段,評論區跟明星們比當然不算熱鬧,但幾乎是清一水的褒獎。
——實驗高中就是不一樣啊,感覺和我們不在一個次元。為什麼別人學習那麼好還有時間練習樂器。
——指揮好帥啊,是學生嗎?我記得去年還是個老師啊……
——指揮是安嘉魚啊,看看我們未來的小提琴家吧!13歲拿到梅紐因國際小提琴比賽少年組冠軍,連結是比賽視頻。
——他們學校的校服也太好看了吧……
喬郁綿倚著棵光禿禿的法桐等在人群最邊緣。
不知道為什麼,他直覺如果自己不打招呼便走,安嘉魚一定會很失落,而那個失落的表情很令人煩躁。
“喬郁綿,你怎麼站這麼遠啊!”韓卓逸背著碩大的提琴盒子擠過來,“我媽停那邊了,你要不要跟我們車走?”
路對面一輛皮實的沃爾沃SUV降下車窗,駕駛座上的熟面孔對他們揮揮手,車子斜後方立著明晃晃的禁停標識。熔岩紅色車漆鋥亮,一看就是沒開多久。喬郁綿記得他這位好脾氣的於阿姨第一輛車是紅色甲殼蟲,後來又換成車迷你寶馬,黑紅配色,開不過三年,送過三次大修,追尾剮蹭不計其數,最後一次帶女兒跑郊區住農家樂,更是一興奮把車子開溝里了,好在母女倆都是輕傷,沒折胳膊沒斷腿。
“別看了,今年換的新車。”韓卓逸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曾經被碎玻璃劃傷的髮際線,劉海遮住的地方不知道留沒留下傷疤。
其實喬郁綿挺喜歡於阿姨的,燒飯好吃,大大咧咧,跟女兒的關係像朋友,會吵架,但又很快和好:“感覺這車不是阿姨的風格……”
“嗯。我爸天天擔驚受怕的,恨不得讓她開坦克出門。挑了半天,還是這車安全係數高。”韓卓逸撇撇嘴,“她可難過了,嫌丑,紅色是她最後的倔強。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謝謝。你快回吧,這附近不能停太久的……”喬郁綿後退一步。
“噗,別怕啊,市區又跑不起速度,出不了什麼事。”
“不是,我等人……”
“哈?行吧,那你路上小心。新年快樂啊。”說完,女孩轉身,炭黑琴盒遮住她大半身。
“新年快樂。”他揮揮手,目送韓卓逸穿過擁擠的路段,車水馬龍間先探頭進窗子親了一口老媽的臉蛋,再繞至車後,將大提琴塞進後備箱,而後回到車頭坐上副駕。門還沒關,又被趕下車,灰溜溜坐到後排,應當是有自知之明的司機出於安全考慮。
正出神,冷不丁被一雙冰涼的手摸到脖子,喬郁綿渾身一激靈。
“嘖嘖,不跟女朋友的車啊?”安嘉魚手裡多了一大捧誇張的花束,牛皮紙包了向日葵,“等家人?”
“等你。”喬郁綿白他一眼,將長笛塞給他,“神經病。”
“……你,那,那你怎麼回?”安嘉魚莫名吞吞吐吐,睫毛飛快眨動。大冷的天,他的制服外套還敞著扣子,裡面的羊絨背心雖然輕便保暖但不擋風,一吹就透,難怪手那麼涼,看著都冷。
“你不冷麼?”喬郁綿見他一手拎長笛一手拿花束實在不方便,“手臂抬一抬。”他伸手替對方系了顆扣子,而後指指地下通道的方向,“我去坐地鐵。明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