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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上學之前才晾曬出去的衣服居然全部皺巴巴地堆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半濕著,散發出一股噁心的黴菌味。
不僅如此,客廳中央還有一攤長條形的可疑水跡反射著燈光,靠近了才發現那不是水,而是泛黃的,刺鼻的,蒸發了一半的尿漬。
李彗紜的房門沒關,他看到只穿了內衣和襪子的母親正黑著燈坐在自己的床上看電視劇,屏幕的螢光照亮她面無表情的臉。
喬郁綿沒有作聲,換下鞋子放下書包,將衣服重新扔進了洗衣機,跪在地上將污漬仔仔細細清理乾淨。
醫生一早就說過,症狀是不可逆的,那些失去的能力永遠不會回來,狀況只會越來越糟。
他一早就有心理準備。可眼睜睜看著那個最要強的人得了最不體面的病,一時間還是有些難以面對。
他照例在客廳完成作業,待李彗紜睡著後,進屋替她關掉電視,從地上撿起沾了她排泄物的褲子扔到水池裡。
失語跟失禁幾乎是同時來襲,最近他跟李彗紜交流要避免超過四個詞彙的句子,因為對方已經聽不太懂,而她自己更是只會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不願跟他人溝通。
喬郁綿怕她出門惹事,總將她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她脾氣也跟著愈發古怪,常常釋放出莫名其妙的敵意。
喬郁綿洗完那條髒褲子,將所有衣服重新晾到陽台一角已經快要十二點,翻了翻轉帳記錄,依舊沒有收到這個月的房租。不知對方是不是看他好說話,時不時就要拖欠個十天半月才願意轉款給他。
——不好意思齊哥,我這裡還等著錢交房租,麻煩幫幫忙。
他猶豫片刻,還是拉下臉來發了條催租的信息,如他所料,乾等了半個多小時,消息有如石沉大海。
他裝過乖賣過慘,可似乎人人都有難言之隱,對方表面領情答應得好好的,可事後依舊我行我素。
深秋的夜裡溫度低,嘆出的懊惱之氣有了形態,朦朧的白,很快飄往漆黑的天幕里。他偶爾會像這樣,在夜裡出現現莫名的壓抑感,那一刻仿佛身處極圈,眼前是漫無止境的長夜。
令人慶幸的是極夜裡也不全然是黑暗的,飄忽不定的極光會不期而至。
他焦躁地翻了翻微博,發現很久沒有消息的安嘉魚出現了。
古典樂在國內屬於小眾文化,古典樂界的明星也大多安分,不生產茶餘飯後的花邊新聞,他們跟那些被戲稱為“戲子”的娛樂明星天淵之別。那些古典樂雜誌,媒體報的多是跟音樂會,專輯有關的內容,端著一股高雅的范兒,字句中都是清高的,俗人免近的味道。
安嘉魚沉寂了許久,終於又在剛剛結束的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大賽上再度奪魁,他雖然還很年輕,卻已經擁有一張奪目到令普通人不能直視的人生履歷。
喬郁綿笑了笑,下意識摩挲一下屏幕里那張照片,就像他們曾經手指交纏時輕輕磨蹭彼此的皮膚。
演奏家站在舞台上的身影只有小拇指那麼高,他看著那張模糊的面目深深呼吸,像聞到了孩子氣的水果香味,一切情緒都重歸寧靜。
喬郁綿總一廂情願地覺得自己的一部分被安嘉魚帶走了,也許只是小小一片。
但那一塊碎片如今追隨著安嘉魚飛躍海洋與山巔,生活在這個世界最明亮的部分,那裡有熱烈的陽光,清新的風。
他靠著齊腰高的陽台圍牆,伸手輕輕彈了一下掛在一旁花架上的風鈴,薄脆的響聲給深秋帶來一絲靈動的暖意。
這房子內部什麼都老舊,卻有個不小的陽台,一側的金屬架子是上個房客留下的,三層,喬郁綿用它當花架養月季,他漸漸體驗到了養花的樂趣,澆水施肥除蟲,看它們日漸豐茂,回報給你無限的生機。
一小株蜻蜓被他越養越大,分成兩隻五加侖的大花盆,暴起花來幾十朵,淡淡藍紫色,濃香襲人,這多少讓他回憶起他們的高中生活,那時候他只有近憂,卻沒有遠慮。
作者有話說:
這幾年小喬過得很辛苦,但是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
今天開始五連更,下周就可以見面啦!
第70章
勤工助學崗的任務並不算繁重,喬郁綿塞著耳機聽VA,推著小車依次光顧各個樓層,從各個犄角旮旯里一本一本搜集散落的書,對照標籤放回原位。
窗外已經黑透,可臨近期末,圖書館燈火通明,也不知在座的各位有多少在衝刺複習,有多少在趕報告論文的死線,偌大的空間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擊聲和翻書聲,偶爾摻雜一聲絕望的哀嘆,喬郁綿穿梭在書架間,順帶窺視那些滑稽的表情。偶爾目光交匯,多數人會忍不住看他兩眼,躲躲藏藏。
現在喬郁綿對這些視線已經習慣,大一下學期開始就偶爾有同學來圖書館專程看他,有的裝作找書跟他擦肩而過,有的直接一些,大大方方問他要聯繫方式。他在校園裡甚至被星探攔過,有自稱是模特經紀公司的人塞他聯繫電話,還有什麼自稱選秀節目的工作人員在校門口堵住他回家的路。
他沒有去分辨真偽,禮貌地告訴對方自己會考慮之後,按部就班做他的普通大學生。
他對去舞台上唱唱跳跳沒有一丁點興趣,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在龍蛇混雜的娛樂圈裡混出名堂,他沒那個天賦,既不喜歡唱歌跳舞,又不擅長拋頭露面。況且一想到做偶像要被無數雙眼睛窺探,監視,控制,就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