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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早起,去陪你媽。”安嘉魚選擇性地回應。
喬郁綿的宿舍放的是一張只有一米二寬的單人床,可他們兩個成年男人靠在一起睡卻也不覺得有多擠。
安嘉魚怕熱,半夜裡自然而然將被子都堆到喬郁綿身上,又連人帶被子一起擁到懷裡。
喬郁綿一夜無夢,一早醒轉發現自己像被裹在一顆繭中,悶熱,又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安嘉魚側身抱著他,搭在他胸前的左手半握,睡夢中手指還在不自覺彈動,像是在揉撥幾根看不到的琴弦。
他努力從繭中拔出一條胳膊,摸到床頭的手機,六點半。
“起床了。”他側過頭,用肩膀碰了碰近在咫尺的另一張臉,幾縷側劉海被晃動,垂落在鼻樑上,那人嗯了一聲卻捨不得睜開眼。
清晨睡意正濃,叫醒他好像有些太殘忍。
可殘忍也要叫,醫生說過他需要鍛鍊。
職業音樂家就像職業運動員,要應付大量的訓練和東奔西跑的表演,體能,力量,柔韌以及免疫力,缺一不可,早些養成習慣也好。
刷牙時他刻意沒有關門,又打開音樂APP隨便點選一張安嘉魚的專輯播放,唰唰的水聲和激昂的旋律讓床上的人漸漸清醒。
“換衣服洗漱,再晚路上的人就多了。”喬郁綿催促道。
“……那就別跑了。”安嘉魚抱著被子蜷在床上。
“昨晚說好的。”
“沒有……昨晚只說好中午去看你媽媽……”那人順勢往被子裡一鑽。
喬郁綿最不擅長的便是嘴上這些強詞奪理的功夫,但他很清楚,有些人吃軟不吃硬。於是他捏著幾件準備好的運動衣默默坐到了床邊的地上。
安嘉魚發覺屋子裡沒動靜,悄悄掀開被子,詫異地翻了個身,正跟他臉對臉。
喬郁綿輕握他的左手,那人立刻敗下陣來,氣呼呼地抽手,揉亂他還沒來得及梳理的頭髮。
“起起起,跑跑跑,現在就跑……你起來,別這麼看我……服了你了……”
堅持了半個小時,安嘉魚徹底撂挑子不幹了,彎著腰,雙手撐在彎曲的膝蓋上方氣喘噓噓:“小喬,我們循序漸進好不好!一上來就要跑馬拉松嗎!”
“才五公里……你不行了?”喬郁綿看他額前的頭髮都濕了。
“……我行。”聽他這麼問,安嘉魚咬牙直起身,抬起手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雖然我很行,但是我餓了……”
倒也不必這麼逞強。
的確是要循序漸進,第一天就五公里已經很不錯了,喬郁綿大發慈悲地點點頭:“去買早餐。”
傳統早餐店菜色很樸素,他們點了簡單的油條甜豆漿,外加一人一顆茶蛋。拎回家趁安嘉魚沖澡,喬郁綿從冰箱裡拿出一顆蘋果一切兩半,放到剝好皮的茶葉蛋旁邊。
盯著整齊的切面,他忽然有點想念那隻大老鼠。
錯峰出門,安嘉魚硬是要開車說是順帶磨鍊一下技術,結果一個半小時才到地方。
“你先進去。我媽發信息讓我給她回電話……”那人吐吐舌頭,“大概是要審我昨天住哪裡了……”
喬郁綿點頭,先行下車。
穿過公共區域時就隱約聽到二樓的吵鬧聲,上了樓才發現,爭吵就是從李彗紜房間門口傳來的,走廊里聚起了小撮人群,交錯的背影擋住了喬郁綿的視線。他快步走過去,發覺圍在媽媽周圍的幾個人都是生面孔。
他猛然記起隔壁九十多歲的奶奶上周說是要換到了頂層更大的房間去,一室一廳,可以留宿家人,眼前這些應該就是新入住的鄰居了。
李彗紜一臉煩躁地坐在輪椅中,被七八個人堵在門口,唾沫星子落到了頭頂乾燥的髮絲上。
護工一抬頭看到他像見到了救星:“你來啦!我剛剛叫護士給你打電話去了!”
那些凶神惡煞的人齊刷刷閉上了嘴巴扭頭看他,不自覺為他讓出了一條路,可又在發覺他是隻身一人之後恢復了囂張氣焰:“你是她什麼人?”
喬郁綿沒有著急回答,徑直走到李彗紜面前弓身替她拽了拽蓋在腿上的毯子。
“她是我媽媽。請問有什麼事嗎?”他緩緩轉身,不慌不忙問道,同時使眼色讓護工把輪椅推回屋子,卻被無端阻撓。
房門前堵著個年過四十的男人,那人一把抓住輪椅一側的扶手:“不用回去,護士去查房間了,說能儘快調房,你趕緊替你媽收拾收拾東西,準備搬房吧。”他身上帶著些舊時的官僚做派,不兇狠卻油膩,張嘴就是居高臨下的命令口吻。
入住這間療養院的,確實有些有身份地位的人。
但他們母子此前從來沒被為難過,況且那些真正有權有勢的不在這個區域,而在花園後方另一棟條件更優越的樓里。
喬郁綿皺皺眉頭:“您可能有什麼誤會,我們沒有要搬房間。”他垂眸看了一眼那隻抓著李彗紜輪椅的手,“您先讓我媽媽回房,她在這裡也沒有用,還容易受刺激。有事我們可以慢慢商量。”
“商量什麼!”男人身旁的女人高聲插話,“你媽太吵了!又是放音樂又是打呼嚕的,我爸這周覺都睡不好。還有窗台上那些花,招蟲!這附近到處都是蚊子!你看看,你看我爸這胳膊給叮的!”她走到牆邊,正扶著輪椅把手發呆的老人袖子被她輕輕捲起,的確有那麼兩三個紅色鼓包,可完全不像是蚊子叮咬的包,倒像是丘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