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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條漫長的奔徙,一些死亡伴隨著一些新生。
“要過了!”不只是哪個導遊低低一聲,每個車子裡的對講機都聽得到。
岸邊上百雙人類的眼睛盯著窄窄的渡河道,隨時準備捕捉角馬們飛躍入河的瞬間。
原本熄了火的車子卻忽然重新發動,他們的嚮導居然將車子駛離這坡道,向一邊挪了十米遠,穿插在其他車子中間。
喬郁綿覺得奇怪,不是好不容易才搶到最近的位置嗎?
嚮導看到他一臉狐疑,笑這說:“太近了,你們拍不到的。”
他與安嘉魚對視一眼,不明所以,但還是決定相信這個經驗豐富的馬賽人。
不想聚集起來俯瞰喝水的動物們,十分鐘之後又散開,各自尋找合口的青草再次埋下頭悠閒地進食,虛晃了人類一槍,大家有些泄氣:“今天大概不過了,時間有點晚。明天最好早一些過來。”
二十分鐘後有車子先後離開。
“你們還好嗎?還要繼續等嗎?”馬賽人嚮導轉身詢問道,“不如明天早點過來,其實上午碰到的概率大一些。”
安嘉魚有些不甘心,用胳膊肘碰了碰喬郁綿:“你跟它們打個商量,我們難得來一趟……”
“……所以它們為什麼要聽我的……”喬郁綿無辜地看著他,“我又不是辛巴。”
“因為動物都喜歡你啊……”安嘉魚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容掩藏不住那一丁點期待落空後的小失望。
喬郁綿跟他並排趴在頂棚下,盯著車屁股後頭不遠一小撮斑馬打趣道:“別吃了啊,這裡都被你們吃禿了,對面的草更新鮮。”斑馬們喜歡幾匹站在一起,遠遠看上去條紋拼在一起看得人眼花,拼出一隻奇怪的巨獸,以此嚇退一部分膽小或眼神不好的捕食者。
“你跟它們說有什麼用,領路的可是角馬……”安嘉魚將相機蓋扣回鏡頭,放到車座上。
喬郁綿伸手拍了拍嚮導的肩膀:“走吧,我們明天再……”
話音未落,嚮導忽然伸手制止了他。
喬郁綿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後視鏡,剛剛那幾隻斑馬居然真的抬起了頭,在原地踩踏了踏馬蹄,繞過車群,向更靠近岸邊的地方跑去。
“不……不是吧,喬郁綿……”安嘉魚目瞪口呆,“還真的聽你的啊……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踩踏聲一圈一圈擴散開,感染了所有的動物,角馬們毫無徵兆的,開始整理起隊形。當他們繞岸全速奔跑時,喬郁綿也明白了嚮導為何要遠離那條土坡。
幾百隻草食動物的狂奔帶起滾滾塵土,近處黃沙飄飛,遠處看去卻異常壯觀,像踏雲而走。
更多的角馬羚羊從遠方蜂擁而來,匯入這聲勢浩大的隊伍中,從岸灘邊的石上縱身一躍,跳入湍流中。
它們都看到了浮至河面的水中猛獸,卻不做理會。
鱷魚何時張開嘴巴露出獠牙,又會在誰的脖頸上咬合,全憑運氣。
喬郁綿緊張得幾乎忘記了呼吸,手心裡滲一層冷汗,忍不住開始為這些奮不顧身游向對岸的動物們祈禱,儘管這是徒勞。
暗褐色如河中礁石的尼羅鱷定準時機,只消一眨眼,便狠狠咬合住一隻成年角馬的脖子,往一旁拖過去。
同類們對受難的同伴視若無睹,只會用更快的速度,更用力的姿勢,逃離這條河,到達彼岸的天國。
那匹角馬沉沉浮浮,掙扎著死去。
而這也不過是死亡的開始。
對岸坡道陡峭,近乎垂直,它們堆積在危機四伏的河水邊不能輕易脫身,隨時會出現新的犧牲者。
於是,它們中的一些踏著同伴的脊背,奮力攀爬上陡峭的岸。
大部隊成功脫險,頭也不回地奔向豐盈的草地,而在兩岸等待許久的禿鷲們終於等來了機會。一些直接被踩踏致死的屍體浮在河面上順水而下,一些中傷或昏厥的動物癱軟在斜坡上等死,猛禽成群結隊飛過去……
喬郁綿這才知道,它們並不像人類認識中那樣只吃腐肉,新鮮的肉一樣受到青睞。
重傷的角馬看著半空圍攏過來的掠食者,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人群中先前的興奮和躁動此刻漸漸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親眼目睹了叢林法則的震撼,以及對悲壯的自然產生的敬畏。
“你……拍到了麼?”安嘉魚將視線從慘烈的河中移開,低聲問道。
“開始的時候拍了幾張……”而後就完全不記得拍照這件事了,他的眼睛始終貼著相機取景器,卻忘記按下快門。動物們為生存而戰的那一幅幅驚心動魄的畫面只留存在了腦海中。
“我也是……”安嘉魚眺望對岸密密麻麻的角馬群,他們迎接劫後新生的儀式毫無新意,依舊是低下頭,安靜地吃草。
喬郁綿摸了摸自己的胃,竟不由自主感到飢餓。他低頭一看,安嘉魚正從包里翻出一塊巧克力棒。他撕開包裝咬住其中一端,用力一掰,叼走了上半部分,將剩下的大半遞給喬郁綿。
他們經過一整個下午的遊獵,非洲五霸集齊了三種,過於慵懶的非洲獅,聚集在水源旁的非洲水牛群,身軀龐大的非洲象成群結隊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