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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棠出了會兒神。這不意外。看到楚沛,她也該想得到。
楚天闊又數落了楚澤幾句,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她把楚澤給慣到這個地步的……小時候就不大聰明,越大越笨,一路升學都磕磕絆絆,不是花錢就是托關係,好容易安排好了工作結了婚,日子越過越倒回去了,太不像樣……韓棠越發聽得心煩。
浴缸里的水晃來晃去,嘩嘩作響,也讓人心煩。她把搓澡巾丟進浴缸里。
水花濺起來,崩了楚天闊一臉。
他抹了把臉,正要發火,忽然看到韓棠的臉色,怔了下。
韓棠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但不是她平常那即便生氣也溫和的語氣,而是冷冷的。
像是哪裡吹來了涼風,他裸露的背上起了栗。
「……兒子也不是一個人的,從小到大你是給他換過尿布還是餵過飯?輔導過功課還是送他上過學?你認認真真了解過他想什麼嗎?你給他畫好了路,他照著走,一步沒趕上,你手裡的棒子就揮過去了……現在你來怪我慣壞了?怎麼不說是你壓製出毛病了?你話有必要說那麼難聽?」韓棠開了口,嘴巴上像安裝了機關槍,「突突突」火力全開。她只覺得胸口那團讓她憋悶的惡氣,像是隨著子彈出膛也沖了出去,一時痛快了好多。
楚天闊坐在浴缸里。
光著身子的他看起來沒那麼有權威了。
韓棠沒停下,繼續道:「老婆也不是狗,馴?當成狗小心被狗咬……楚澤的事先不說,你這麼看重楚沛,不要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牽線搭橋。楚沛的這兩年很關鍵,咬住牙,上去就上去了。你不要因為自己的事,影響他的仕途。」
這句話也許是真正說到了要害,也戳中了楚天闊的心事。
他臉色緩了緩,身子往後一躺,靠在了浴缸上,頭枕著毛巾,放鬆了下。
「楚澤雖然不聰明但至少不闖禍。你別拿他跟楚沛比較。還有,到了這個歲數,這個份兒上,有的錢可賺可不賺,就沒有必要一定拿下,更沒必要用那種上不了台面的辦法——小隋工作能力強,那就讓她在你手下好好工作……」
「嘖,這用你打抱不平?她也未必不願意多個靠山。」
「老楚,」韓棠看著楚天闊,「以後這些事兒,你們另外找地方辦。老方家不是沒有棋牌室,單大姐打牌可比我精到,你們讓她輸八千她不會輸一萬。他們家有廚師,想吃什麼隨時可以做。再說,你們也不是沒有會所包間,想幹什麼都可以。退一步說,至少別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女職員往火坑裡推。老湯那個人,我武斷地說,好色沒品,眼裡只有錢,關鍵心浮氣躁,一有風吹草動,七情上臉,遲早會栽大跟頭,而且絕對擔不住事兒。你小心。」
楚天闊閉著眼,不置可否。
韓棠看人極少走眼,很多事情的判斷他是依賴她的,儘管他並不怎樣願意承認這一點……他忽然有點惱火。身體裡殘留的酒意在慢慢燃燒。
一晚上,韓棠沒有一句讓他的。
「能栽什麼跟頭啊……好不容易拿住了他,當然要多辦點兒事回本……至於隋明亮,挺好用的,就該物盡其用……」他說。
語氣就是那麼自然的,不在乎的,甚至有些殘忍的。
韓棠看著他靠在那裡,閉目養神,「物」?
物……
她是溫和慣了的人,很多時候都是冷靜,冷靜的結果就是退讓。
所以人人都覺得她軟弱可欺,在她面前,經常會有人大放厥詞……
可是最近,她覺得身體裡隱藏的不安分的力量總在涌動,就比如此時此刻,她拿起浴巾來特別想一下子捂在楚天闊臉上,把他暴打一頓。
她是這麼想著的,手不自覺就伸了出去,做了一個從來沒有在楚天闊泡澡的時候做過的動作,她抓住他額前那因為濕了而軟趴趴的不再能滑到蒼蠅的頭髮,一把將他摁在了水裡……楚天闊人高馬大,只是不提防,身子突然入水,失去了平衡。可是他反應還是很快的,光溜溜的身子在浴缸里直打滑,還是迅速抓住了浴缸邊緣穩住了。這會兒工夫他喝了兩口洗澡水,抬起頭來看著妻子的臉,一瞬間他突然不寒而慄——妻子那圓圓的、豐潤的、白淨的臉盤子上,仍然是溫柔敦厚的笑容,然而卻不知為何像是蒙上了一層陰影,看上去有點兒猙獰……
「你他媽的這是幹什麼?」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子將她推了出去。
因為生氣,他力氣很大。韓棠身子重,跌倒時先撞在了洗臉池上,這一下非常狠。
她失去意識之前,心想這一下可好了,腦漿子都該潑出去了,那些烏糟的讓人生氣的人和事,應該一起被潑出去了。
【第二章·完】
第26章 讓我們盪起雙槳 (1)
水聲。
「嘩啦、嘩啦……」
節奏非常慢,要隔那麼一兩秒,還伴隨著極細微的「吱嘎」「吱嘎」的聲響,那是船槳在搖動……船槳拍打水面,揚起的水滴落在臉上,又輕又柔,清清涼涼的……緊接著便是劇烈的疼痛,像是被錘子敲打著面龐。
韓棠被敲醒了。
一瞬間,她四肢僵硬。
她慢慢睜開眼。窗簾沒有合攏,室外的光投到屋子裡,光影斑駁。她盯著對面牆上被淡淡的光照亮的那幅畫,當然看不清楚……不光是因為右邊眼睛因為腫脹難以完全睜開。她活動了手腳,臉上和頭部的劇烈疼痛讓她越發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