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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了下頭。
楚天闊問她這個問題,多半是因為他餓了,而且想讓她動手做飯。可此時別說她沒什麼胃口,就是有胃口,也沒力氣。她靠在牆上,剛想說你要不點外賣、就自己動手吧……楚天闊說:「那我煮麵吧。」
她頓了頓,點頭。
楚天闊把外套脫了,搭在椅背上,進廚房了。
韓棠在鞋凳上坐了一會兒,換了拖鞋。聽見廚房裡「嘭嘭咔咔」響了一陣子,不知道楚天闊在幹什麼。她已經記不清上回楚天闊動手做飯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她給菲菲打了電話,問嘟嘟怎樣了、她們有沒有吃點什麼……菲菲說點滴怎麼也得兩個小時,嘟嘟一直在睡覺,她和媽媽還不餓,不過車裡有麵包和奶,讓她放心。韓棠掛斷電話,扶著膝蓋緩緩地站起來。她的動作很慢,像生了鏽卻偏要啟動運行的機器人,每動一下都發出「咔嚓」一聲響。她半直起腰來,還沒挪出步子去,就見楚天闊站在餐廳門口,正看著她。
他那眼神也像是看著生鏽的老機器人,並且是第一次發現它老化得這麼嚴重了,可要讓他開口說話,說出來的卻一定是「不至於吧」。
韓棠知道。她若無其事地直起腰,走兩步,聞到了蔥花香。
「我煮了兩碗。一起吃吧?」楚天闊說。
韓棠走過去,倒了杯水,示意他先吃。她坐下來,看著面前這隻湯碗。今天難得飯桌上乾乾淨淨的。白色的湯碗裡是清湯掛麵,蔥花浸在油里,差不多覆蓋了麵湯。韓棠抬了下眉,心說楚天闊煮這碗面,怕不是倒進了二兩油,這是吃麵還是喝油呢,誰看了這有胃口……楚天闊見她不想吃,也沒有再問,低頭唏哩呼嚕吃起來。
韓棠看著他,這麼挑嘴的人,餓極了也能自己動手了。就是下手的確沒數,龍鬚麵抓這麼多一氣兒煮出來,這會兒面越吃越多,湯就捉襟見肘……她緩了口氣,問:「你剛才說有事跟我說,是楚澤的事嗎?」
楚天闊抬了下眼皮。
熱面吃得他額頭又冒汗了。
韓棠看看表,惦記著風眠,就問:「是不是?」
楚天闊把她面前那碗又端過去,撈了幾挑面到自己碗裡,說:「不是什麼大事兒。我今天也挺累的,回頭再說吧。」他繼續埋頭吃麵。
韓棠看著他的發頂。
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頭,這會兒低下頭來,有一縷掉了下來,顯得軟塌塌的,露出疲態來。可是直覺告訴她,話還是得繼續問下去,這個問題很重要。
「是楚澤出了什麼事了吧?」她問。
楚天闊停了下,伸手從口袋裡把手機掏出來,點開給她翻出來微信帳號。
韓棠一看那頭像和 ,正是下午來申請加她好友的那位。她拿起掛在脖子上的花鏡戴好。對話記錄全是語音,總共三條。韓棠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樓梯處,沒有外放,點開了轉換文字功能。很快,這加起來只有十幾秒的三條語音留言的內容依次都顯示了。
她看著並不百分之百精準但已經能領會到基本意思的文字,反覆看了幾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白底黑字,方糖上聚了螞蟻似的,突然跑動起來,她眼前模糊了下。
「有說欠了多少嗎?」
「本金六十萬,滾到現在,我毛估估算了算,得百萬以上。」楚天闊說。他語氣很平淡。「我跟這個人通了個電話。他是很謹慎,說只是先通知一下咱們,楚澤如果再繼續拖延,那他們就不客氣了。」
韓棠回想著自己問到楚澤時,他那言之鑿鑿的語氣。
第47章 鮮花盛開的地方 (11)
「男的?確定?」韓棠問。
楚天闊不經意地皺了下眉,點點頭。
「你問過楚澤了嗎?」韓棠說到這,感覺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砸中,悶得喘不過氣來。
「我給他打了電話,問到底怎麼回事,他說不用我管,說這事兒他可以搞定。他讓我別告訴你。其他的,再怎麼問,都不說。」楚天闊說著,停頓了下,「就是你給我打電話讓我去醫院那會兒。」
韓棠沒有出聲。
楚澤幹什麼了?為什麼要借這麼多錢還要借高利貸?
她想都沒想過,悶聲不吭、倒了油瓶都不扶的楚澤會跟這些扯上聯繫……一個老老實實的孩子,怎麼會這樣?
她忽然有點不敢想下去了。
「只要不是沾了毒和賭,就還有救。」楚天闊說。
韓棠仍沒出聲。
楚天闊的語氣異乎尋常的平和。這跟他平時提起楚澤來恨鐵不成鋼的惡狠狠的樣子很不一樣。以錢在楚天闊心裡的重要程度,他「毛估估」就到了百萬的一筆債務,換到他自己身上,怕是寧可跳黃海去的……他此時抓不到楚澤來眼前罵,心裡沒把他砍上幾刀是不可能的。但韓棠這會兒並不想細究楚天闊的心理是怎麼樣的,更要緊的是楚澤。「親生的兒,要命的錢」,兩樣全擺在眼前了。
楚澤從小到大不怎麼碰錢財,當然想碰也是碰不到的。也許就是這樣,他對錢的概念就停留在表面。
「我跟放貸的人說,楚澤會還錢的。不管怎麼說,得先穩住了,別把事鬧大。」楚天闊說。
韓棠點頭。
楚天闊頓了頓,說:「聽楚澤說話那口氣,不用我管,他自己能解決。不知道他要怎麼解決?要能解決得了,還至於追債追到咱們這裡來?一個月單還利息就是幾萬塊,他拿什麼還呢?這麼下去,鬧到單位,可就更好看了。不行,得提防這點兒,我晚上打個電話給楚沛。萬一有事,及時消除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