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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真冷,在冷風裡跑這麼一段路,她戴著手套,還凍得手指頭髮木。
她不禁想起有一天自己發動態,說北京的冬天,冷起來那是真冷得讓人想哭,像刀一樣直接捅過來。杜松子在下面留言,說海邊的風像箭,站在礁石上,萬箭穿心。
她看到這句話發了好一會兒楞。
杜松子這傢伙,有點古怪的可愛……
艾黎推開家門,聞到響起,心裡贊了句太棒了,正要喊爸媽,突然聽見父親大聲說「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她站下,接著又聽父親說「他想都不要想,棠棠好著呢」……她心一頓,喊了聲「爸」「媽」,接著說:「飯盒裝好了沒有啊?快拿給我,車在下面等。」
第62章 海鷗飛處彩雲追 (3)
屋子裡一片寂靜。韓艾黎在幾秒鐘之後,才看到母親提著兩個保溫盒走了出來。她搓搓手,把行李箱往裡推了推,打開包拎了一個密封盒出來,指指包說裡面還有一個烤鴨,您跟我爸晚上吃了它。
牟藝琳答應,看艾黎穿得不多,皺眉,問她怎麼搞的,這樣會感冒的。
艾黎背好包,接了保溫盒塞進一個大袋子裡去,看了眼母親臉上的顏色,「嗯」了一聲,說:「我跑得身上冒汗呢。醫院裡面熱得要死,晚上一躺下,恨不得脫精光……」
牟藝琳照背上敲了女兒一拳頭,說:「又張嘴就來。我今天不過去了,明天早上我去送早飯。」
「知道了。」艾黎推門往外走,見父親沒出來,看看母親,一抬下巴,無聲地問爸爸發什麼脾氣呢?
牟藝琳搖搖頭,說:「有空再說。」
「哦。」艾黎答應,回身走了出去。
「艾黎,你等等。」牟藝琳跟出來,叫住艾黎。
艾黎回頭看著母親,「有什麼話就說啊!」
「你跟姑姑那兒不要多說話。你這個脾氣一點兒都不壓事。姑姑養病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不要緊。知道了?」牟藝琳說。
艾黎皺了下眉,問:「誰說什麼了?」
牟藝琳說:「姑姑那陣子不是病得特別兇險嗎?你什麼事都跑前面,我跟你爸也跑前跑後的,人家覺得咱們另有所圖。這話你擱心裡,別跟姑姑說。讓她知道了傷心。我是怕你這個脾氣,動不動就跳起來。姑姑跟你是血親,可是姑姑有家庭有兒子媳婦。」
艾黎看看表,說:「我這會兒沒空問您這都是誰滿嘴跑蛆。狗放屁都比不上這話噁心人。得了,我要思前想後考慮每個人想法兒再做什麼,我姑還有沒有了誰知道?沒事兒,我能多手多嘴做事,就知道會有這天。我先走了啊……」
「你小心點兒,別摔嘍!」
「摔不了!」艾黎跑下去,跟母親說:「您跟我爸說,咱們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不是真的,丫說出大天來也是胡唚!理他們呢!」
牟藝琳看著艾黎一溜煙兒跑下去了,不一會兒底下大鐵門就發出一聲巨響,嘆口氣回了身,看韓柏出來了,從包里拎出那密封盒子來研究,說:「我就說讓你先別說了,讓艾黎知道了,不生事心裡也彆扭。你偏不!」
「我心裡不痛快還得挑時候說啊?」韓柏氣呼呼的。
牟藝琳擺了擺手,不打算跟他再繼續說下去了。她看看這「老破小」,說:「該盤算著慢慢兒開始打掃衛生了啊,眼看就快過年了。」
「沒心情。」韓柏過了好一會兒才冒出這仨字兒來,抱著密封盒坐在沙發上發呆。
牟藝琳過去坐下來,說:「不想自己動手,就找人來打掃。你這兩個多月確實也累……」她說著,發現韓柏睜大眼看著自己,眉一皺。「別沒完沒了啊……」
「人啊,不到最後關頭是看不出來的是不是?」韓柏說。
牟藝琳頓了頓,「還是我天真,快七十歲了,看不透。我是沒想到,人還在呢,就有人幫忙算計著身後事了。有這麼來不及?」
「那你忘了嗎,上遠的老齊?」韓柏近乎冷笑了。
牟藝琳想了想,記起來了。老齊跟韓柏關係不錯的,退休回來沒多久老婆就去世了。老婆五七那天,剛哭完了,回頭飯桌上就商量著相親了。一幫人積極地給他謀劃,哪位哪位什麼什麼條件,細聽,哪兒是從那會兒開始的,老齊老婆還在病中,牽線搭橋的就開始了……「記得了。那頓飯我是沒吃完就回來了。」牟藝琳說。在那之後,她和韓柏以及一群老朋友和老同事就再沒跟老齊湊一起吃飯。老齊的新老伴兒年紀比他們小十幾歲,也說不到一塊兒去。當然,這是明面上的理由。深一點的理由,大家都不願意提起。舊人屍骨未寒,新人已經登堂入室,未免太過涼薄。對妻子尚且如此,對朋友可見一斑,誰不覺得驚心?
牟藝琳看看韓柏,這老頭脾氣頂壞,但對家人沒的說。所以聽說眼下不少人等著給楚天闊介紹老伴兒的信兒,心裡的氣兒能順才怪呢。
「哎,不一定準的事兒,別聽風就是雨。老楚應該不至於這麼不得體。你看韓棠生病,他也沒心疼錢,吃穿用住,都盡著最好的,藥也用最好的……」牟藝琳說。
韓柏點點頭,說:「你說得對。可你想想,這是不是應該的?不說棠棠這些年在楚家是當牛做馬,那簡直真的是頭只知道拉磨的驢呢……什麼時候做到基本的,還成了功勞了?還成了美名了?怎麼著後面找老伴兒,給前面老伴兒肯花錢治病還是硬指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