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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棠笑了。
小丁敲門進來,把紅茶放在桌上,給韓棠放了一杯檸檬水,輕聲提醒她該喝點水了。
韓棠點頭,叮囑她別忘了把米飯早點燜上,「這個米多燜一會兒才好吃。」
小丁出去了,她端起杯子來,發現楚天闊轉回身來,站在那裡看著她。她從從容容地說:「中午我哥嫂和艾黎過來吃飯——你提前大半天過來,不是為了吃午飯吧?有什麼話就說吧,繞那麼大圈子,先批評這房子讓你不舒服。」
「它是讓我不舒服。」楚天闊說。
「是它讓你不舒服,還是有人幫忙收拾了半天,最後沒能住進來,這件事讓你不舒服?」韓棠笑微微地把杯子放下,順勢擺了下手,「你不用解釋。沒錯的,從買到裝修,這兒一直都是我盯著。連登記車位和車牌,物業都是找我辦。這裡里外認得女主人,就只有我,有點事當然是要告訴我的。你這人,是辦大事的,這些瑣碎小事從來不管的——業主群里最近經常有人好奇 A6 棟 1701 的花隔天就換,太好看了,哪家訂的……我就想,是挺好看,那人業務能力還是挺強的——當年花店是你幫忙開起來的吧?能花點你的錢,可是不容易的。你也算是有情有義了。這麼多年,她總算等到了。」
「你說什麼呢……」
「四十年了,老楚。真長情啊,這一樣我也是佩服你。你們一直有聯絡,我沒揭穿你,是因為她也挺可憐。你幫人忙,又不是只幫她一個,不是不行。你們有來往,這是有跡可循的,我手裡有證據。老楚咱們家的錢大部分都是我在管,銀行里的關係,我不比你熊,不難打聽點兒什麼的。我不打聽,是眼不見心不煩。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也可以到時候跟法官說,看法官採信不採信,我犯不著從頭追究了。我希望不至於那麼麻煩,還要起訴。」
楚天闊看著韓棠,說:「快四十年的夫妻了,你這麼防著我。」
「我防得沒道理嗎?」韓棠問。她身體畢竟不比從前,說話聲氣弱了很多,但這句話一問,仍似有千鈞之力。
楚天闊沒出聲。
「你左一個主意,又一個計劃,不是因為眼看著我這病拖得久了,短期之內還沒有性命之憂,又因為前陣子提過離婚,生怕我有什麼二心,想先下手為強轉移財產嗎?老楚,你好意思也跟我強調四十年夫妻?我只是自保。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們打算。我弱一點,別說風眠嘟嘟了,楚澤也得乾瞪眼,我說得沒錯吧?」
「我們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幫她開店、幫忙牽線搭生意,我也有回扣拿的。這是雙贏的事兒。」
「哦,那更好,撒出去的金子還帶了回頭錢兒了。你可真是算盤打得精刮,誰都別想輕易從你這兒拿走好處。」韓棠看看時間,「小阮來過了。」
楚天闊點頭。
「她一來,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又是誰提點她的。」韓棠斜了楚天闊一眼。
楚天闊沒動。
「小阮懂事,非到不得已不會打擾我的。畢竟我現在是這麼個情況。老楚,沒記錯的話,我應該不止一次提醒過你,不管你做什麼事,不要把楚沛給牽扯進來。你也差不多了,該退就退,別偷雞不成蝕把米。」
楚天闊回到按摩座椅上坐了下來,喝口紅茶,半晌沒言語。
韓棠看著他的臉色,很清楚對這個不管自己是對是錯、嘴上從來不願意認的人來說,這等於是他承認自己的失誤了。
她冷笑了一聲。楚天闊臉紅了。
「貪心不足蛇吞象。你就是貪,才走到這一步的。」
「大家是一個共同體,一損俱損……」
「別!別出了事,就是共同體,有好事的時候,就是幹活出力的。這共同體可當不起。」
「棠棠,你是看著楚沛長大的。」
「這是沒錯兒。」
「這事兒怪我,沒想到那老東西這麼不謹慎,被查了嘴巴不但不緊,還亂咬人。楚沛是不願意管他的,也沒收他的好處。」
韓棠看著楚天闊,說:「這些話你跟說得著的人說去。我不關心,也沒精力關心……」
「一個電話的事。」
「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得這個容易。我幾十年經營心血就折在這裡頭了,回頭我有什麼事,怎麼好跟人張口?你不考慮這些嗎?」韓棠右手握著左手腕,輕輕按摩著。
「楚沛不會忘了你的。我也不會忘。」楚天闊說。
韓棠喝了口水,「你還是忘了吧。以後我也不勞動你費心。該說的話,我昨天跟小阮都說了。我不會落井下石,可是也沒能力幫什麼忙。你們楚家的事,以後我也不管的。你不就是因為這個,提前上來了嗎?」
「韓棠,你鐵了心了?」楚天闊問。
韓棠點頭。
「我這麼低頭,為了你治病,跑前跑後……」
「老楚,你等等。說實話,我想過維持現狀。這個歲數了,各過各的,也不是不行。這段時間養病,我每天都在休息,有大把時間獨處、考慮,我還是覺得分開對你我來說都好。不瞞你說,就你這個歲數仍然不服老、這裡那裡折騰得雞飛狗跳、判斷力開始下降還偏偏不聽勸,我怕將來你連我那份都給折騰沒了——我沒開玩笑。你這次保楚沛,其實是保你自己。你和老方這次能把自己摘乾淨了就算是你們兩家祖墳上冒青煙了。單娟一個勁兒給我發微信、打電話,打量我不知道動什麼心思呢?那口氣詞句全是老方授意,也有你的貢獻——你們自己作下的業,自己去搞清爽,我沒這個義務給你們擦屁股。退一萬步說,我有退休金有保險,從這家淨身出去我也沒有什麼怕的。苦日子誰沒過過?我從小從物質匱乏時代過來的,跟你結婚以後也才慢慢兒好起來的,大不了我恢復原狀。你就別想著這個時候還綁架我一個癌症晚期病人,我能活幾天還不知道,犯不著……不過,婚我是一定要離的。我請了律師。具體的事律師會幫我處理。你最好也請個好律師。」韓棠慢慢地撫著胸口。「我心平氣和地和你說的,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了。如果你不同意協議離婚,那就只有起訴了。到時候上庭,有些事可能要攤開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