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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是違背父母意願的,但到底在她堅持下也結了。
母親再不滿意,該給她準備的也都準備了,跟姐姐和妹妹一樣。
他們的條件比不了韓松和韓穗,住的是團結戶,衛生間廚房都要跟同事共用,母親去看了一次連聲嘆氣,臉色就沒好過。按理說雖然簡單些,可都按部就班地進行了,沒有什麼差錯,可她能明顯感覺出來母親在她的婚事上的確是沒有那麼上心。
婚禮前她跟母親吵了一架,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好像彼此的怨氣一定要找個機會在她離家開始新生活之前發泄出去……別說跟母親,跟任何人,她都沒有那樣吵過架。好像她一輩子都是溫水裡游弋的青蛙,舒適自在,與人為善。
她記得很清楚,母親說以後有你受罪的時候,你別回娘家來哭。
她後來果然沒有回娘家哭……印象里從來沒有哭過,跟母親說要離婚的那一次,是唯一一次下決心要離開楚天闊。可是因為楚天闊剛好事業上遇到困難,她不忍心在那個時候離開他。等陪他渡過難關,這件事也不提了。那一兩年楚天闊的事業在低谷,他很艱難,也確實很感激她的付出,慢慢地事業有了起色,越來越好……他甚至在喝醉酒之後回到家裡也不怎麼吵鬧的。幾十年婚姻里,數次大的起伏,她都很堅定地陪著他闖過來了。
楚天闊感性的時候會承認,他們家有今天的日子,一多半要靠她這個定海神針……可是母親在世時,有一次因為牟藝琳說起楚天闊把財權交給她,這一點還是不錯的,母親很有點不以為然地說「管帳丫頭當家不做主,錢財過手她說得也不算」,被她聽到了,母親還補了一句「小錢你花自己的工資,大錢你私自動一點試試?小澤他爸把錢看得比什麼都大」……不能不說,母親是了解楚天闊的。
韓棠看著艾黎。
因為她的不謹慎,沒有留意到年幼的艾黎會聽見看見她的遭遇。小孩子的感受應該顧及到,處理不當會留下陰影。可惜年輕時她並不懂得這些。
「對不起,艾黎。」韓棠輕聲說。
「您哪兒有對不起我。」艾黎忙說。
「他確實很多年沒有動過手了……楚澤結婚之前,我跟他認真鋪開談過一次。小澤馬上就結婚,我們有兒媳婦了,將來還有孫輩,一喝多了撒酒瘋太不像話。我說了,如果他再動我一下,我是要離婚的。」
「他答應了?」
「答應了。」
「可是以前不也保證過痛改前非。」艾黎也不以為然。
楚天闊那張嘴,舌燦蓮花,最是會講。奶奶從前說「好話說盡,壞事做絕」,沒有明著講是罵他,可也絕不是無所指。他們家裡哪還有這樣的人才?
「這一次我不讓步。」韓棠長出了一口氣。胸口堆積的濁氣一時是不能消散的,可畢竟舒服了些。「再這麼下去,已經不是我一個人舒心不舒心的問題。我們那個家,要是不改一改規矩,將來每個人都不會舒心的。我想,就從我開始吧,既然給我了這麼一個機會。」
艾黎給姑姑又盛了碗粥。
「我找時間先跟楚澤談一談。」韓棠低著頭,開始喝粥。
艾黎答應一聲,「姑,明天帶你去買新衣服吧?」
韓棠抬眼瞅了瞅她。
艾黎看著姑姑腫脹發紫的眼,回身不知從哪兒抽出了個眼罩,「鐺鐺鐺鐺……加勒比海盜!」
韓棠笑出聲來,一把抓過眼罩壓在了屁股底下,「老大個姑娘,皮得跟猴兒一樣。去,給我把手機拿來。」
艾黎答應,去把她的手機拿了來,給她開了機,放在手邊。
韓棠吃飽了,就開始翻看她的微信記錄。
一大堆的消息湧進來,她把無關緊要的包括楚天闊的留言都略了過去,只翻了她覺得重要的。
牟藝琳發了個老土的「抱抱」表情。她回了個同樣的,加了一句「沒事,不用擔心,等見面再詳細說」,接著就翻到菲菲的留言,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鐘,問她嘟嘟喜歡的超人斗篷放在哪裡了、風眠周一要交的手工作業該怎麼搞……韓棠停了一會兒,看看時間,撥了語音電話過去。
艾黎收拾好桌子進去洗碗,聽見姑姑慢條斯理地跟菲菲交代著一些嘟嘟和風眠的事,不知道葛菲菲那腦筋能不能反應過來,反正她是聽出了「這些瑣碎到要人命的活兒都是你的兒女債以後你可得自己多擔著了」的意思,聽著聽著竟能聽出姑姑擔憂之外那一絲絲的「我就要撒手啦看你們手忙腳亂可能會很開心」的味道。不過也許這只是她想當然了,因為姑姑仍然是那麼慢條斯理,有條不紊,大權在握,一副任何事發生都能擺平的架勢……她靠在櫥櫃邊,拿起手機來,突然心一動,隨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張卡片來。
這印製了卡通圖案的卡片是班主任杜松子準備好了發給學生家長的吧……手繪圖案的風格非常可愛,女孩男孩手拉手奔跑在向日葵開放的田野里……她拿著卡片扇了扇風,扇得臉上還是熱。
她猶豫了下,給這個號碼發了條消息:「我是韓艾黎。今天早上謝謝你。」
她聽見姑姑問了句「為什麼」,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正要放下手機,一條消息回復過來。
「不用客氣。事情順利解決了嗎?」他問。
第32章 讓我們盪起雙槳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