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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棠聽到「揪住」兩個字,忍住沒有立即打斷風眠的話。
「我沒打她們,只是推了一下,因為我要保護樂易寧啊……她們就去告老師,跟杜老師說我打人。奶奶,她們好壞呀……還好梁老師相信我,幫我跟杜老師說,我不是她們說的那樣的。杜老師很聰明,沒有相信她們胡說八道……奶奶,我沒有做壞事啊……」風眠小胳膊撐在扶手上,忽然有點兒沮喪。「可是回家以後我媽和姥姥把我說了一頓,讓我以後聰明一點,她們作弊拿高分我們也可以啊,不要當場揭穿,不然只會吃虧……杜老師和梁老師都沒說我錯啊……奶奶,您幹嘛不摘墨鏡?」
韓棠聽著風眠說的話,眉頭越皺越緊,正在琢磨該怎麼回答風眠,突然被風眠這一問,下意識抬手摸了下臉。臉上的青瘀已經很淺了,除了眼窩有一道深紫,不留意的話其他部位已經看不出異樣,就像畫了一半煙燻妝。她嘆氣,年紀大了新陳代謝還是慢,這個樣子到了人多的地方還是要戴上墨鏡,當然不太方便,可是有頭髮誰願意當禿子啊!這不是不得不「酷」嗎?
「那奶奶一會兒摘了墨鏡,你看見可別害怕。」韓棠慢慢地說。「奶奶呀,前陣子摔了一跤,不小心撞傷了……身體也不舒服,就老不能出門。」
風眠不出聲,看著韓棠。
韓棠把車停下,回頭看看風眠——小傢伙的紅領巾簡直系成了死疙瘩……她摘了墨鏡。
風眠歪著頭,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奶奶,太疼了。」
「已經不疼了。風眠啊,你平時跑跑跳跳千萬要小心,受了傷啊,可太遭罪了……」
「我不怕。我要是怕,也不想去踢球了。佛爺阿姨說踢球首先就是不怕身體對抗、不怕受傷。」風眠解開安全帶,趴到中控台的位置上,歪著臉看韓棠。「奶奶,我爺爺不讓我爸媽送我去踢足球。」
「爺爺什麼時候說的?」
「爺爺來家裡看弟弟的時候,我媽媽和爸爸說我喜歡踢球。他說小女孩兒踢什麼足球啊,學點兒鋼琴書畫就行了……我爸說可以強身健體,要不以後遇見什麼事兒只有挨打的份兒,還有,女足可是能為國爭光……爺爺把茶杯扔我爸臉上了……後來我爸跟爺爺吵起來了,我姥把我和弟弟帶樓上去,不讓我們聽他們怎麼吵的,可急死我了。」風眠小嘴巴巴地跟奶奶說著,並不知道奶奶聽得一邊心驚膽戰一邊火冒三丈可還得耐著性子不要在孫女面前失態。
韓棠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的,像塞了一把蒼蠅進去。
這些事,沒人跟她提。楚澤沒提,菲菲也沒提——菲菲昨天不得已,才給她打了電話請她這兩天幫幫忙接一下風眠……新保姆下個禮拜才能來上班,她恰好單位最近特別忙,如果不是疫情,倒是可以把風眠放進學校附近的輔導班,等她下班再去接……她實在是找不到別人來幫忙了,雪上加霜的是,昨天楚澤在班上,就因為下去找領導問一點事情,跟一組入境的旅客擦肩而過,還沒等下班,就被確認成了密切接觸者,要隔離觀察一段時間,根本回不了家了……菲菲跟她說的時候簡直帶著哭腔。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想風眠和嘟嘟想得抓心撓肝的,她就答應了,無論如何,得幫忙過了這段難過的日子吧?
她在心裡把楚天闊罵了幾個來回,臉上儘量保持溫和平靜,安慰著風眠,帶她去逛了一圈超市,跟梁瑤通電話,問了家裡都缺什麼,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帶上來。風眠背著書包,幫奶奶拎了一個大袋子,一路嘰嘰呱呱說著話,情緒好極了。
等電梯的工夫,恰好遇到了雙胞胎開心喜悅和她們的姥爺。看著小姑娘們湊在一起高興的樣子,韓棠微笑。出電梯時,聽見開心的姥爺輕聲說再見,然後多說一句有日子沒見小朋友這麼樂呵了……韓棠心一動,看著風眠的後腦勺,要不是手裡被東西壓著,真想馬上把孫女摟過來親一親。
她回頭跟電梯裡的開心姥爺笑著說再見,開心姥爺也笑著點頭。
電梯門合上,韓棠走了兩步,輕輕搖了下頭。
她總覺得開心姥爺這人眼熟……風眠跑到家門口了,沒去開鎖,直接按門鈴。
梁瑤來開了門,看見韓棠的樣子,輕輕「喲」了一聲,幫忙接東西時,偷眼打量了下她的臉。韓棠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差點兒被頂一跟頭。不過她不動聲色,也很坦然地走進門,換了鞋,躲避著從門廳堆到客廳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穿過雜亂的餐廳來到廚房,發現手裡拎著的袋子,簡直放不下——餐桌上還擺著不知是中午還是早上的碗碟,水池裡堆著不知是什麼時候的髒碗……一個燒糊底的鍋扣在水池上。
韓棠也就知道了怪味來自哪裡。
她默默嘆了口氣,聽梁瑤有點兒尷尬地說本來要趁著嘟嘟睡著收拾一下,哪知道那孩子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死活就是哄不睡,好歹剛睡著……韓棠笑笑,說:「你歇會兒吧。風眠,洗洗手換衣服過來吃點水果點心,馬上寫作業。」
風眠痛痛快快地答應著跑開了,韓棠左右看看,琢磨著從哪兒開始下手。
「到底還是得你。風眠在你跟前兒和在我跟前兒,簡直是兩個孩子。」梁瑤說。
韓棠抽了一副塑膠手套戴上,拿了垃圾桶走到餐桌邊,拿起餐盤「嘩啦」一下倒了進去。